第七部分 西贡(第10/10页)

我从沙发上站起来,站在房间中央哭泣。

“我爱你。”我说。

“我们已经结束了,富兰克林。”

她站起来抓着我的手。我不明白她怎么可以这样拉着我的手,却给我一个否定的答案。她用手指抚摸我的手掌,我靠在她身上,因为我需要力量走出那扇门,她是唯一能给我力量的人。我们拥抱了很久,然后我亲吻她的脖子,她的肩膀。我亲吻她的睫毛,她的锁骨,接着我们两个一同陷进了沙发。

之后,她系衣服扣子的时候,她说她陪我走到街角,我们一直手牵手,像我们恋爱的时候,在我把所有事情搞砸以前。

“你自己多保重。”她说完迅速转身朝那个房子跑去了。我还没有来得及回答。

那是一年多以前的事了。自那之后,我便没有再得到过茜茜的消息,直到我接到了这封关于露西尔的信。

我们驾驶着帆船朝海湾驶去,船走得很慢,但我们已经驶出一段距离了。星星和青蛙渐渐消失在这黎明前的黑暗中,天空正慢慢变亮。我们身后的岛屿现在只看得见一个三角形的轮廓,在视线中越来越小。一艘小船在岸边划行,也许是艘渔船,他们通常这个时候出没。船上有个男孩,还有个老人,他们看着水里,又看看我们。那个男孩指着我们的帆船,指着我。我发誓他正好指的是我。老人把男孩的胳膊放下。

轻轻的波浪推动着小船缓缓前行,犹如芭蕾舞演员轻举起他的舞伴。小船靠近岸边了,突然一个爆炸,船被涌起来的浪推得更高。爆炸声不断地回响,回响。声音从这个岛传到那个岛,敲击在我的脑海里,胸腔里。我没有发现自己一直屏住呼吸,直到周围又重新安静下来。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吸得太用力,结果咳嗽起来。米尔斯吹了声口哨,轻轻地说:“妈的。”

我打开一罐啤酒,一口气喝下半罐。我在水面上寻找漂浮的被炸飞的尸体。我想看看那男孩的脑袋,我需要清楚地认识到自己都做了些什么。我大部分的任务都是在半夜,我在黑暗中开完枪,还没来得及数尸体的数量就乘船离开了。在对茜茜的事情上也是如此。在她的生命中,我是一股破坏力量,每次直接干完坏事就逃开了,从不面对我对她留下的那些伤害。对露西尔,我想我的破坏力量会更加严重,会带给她更多的伤害,我将有更多的承诺要打破,更多我爱的人会被我摧毁。

我下了个赌注:假如我能够看到任何被我们炸到的这个男孩的蛛丝马迹,我将永远不再喝酒。我把啤酒放在夹板上,然后等待。我在水面上巡视,一个浅颜色的东西我朝飘过来。我身体侧倾在右舷上,差点没掉进水里。我身后平基大喊:“别想自杀啊你!”接着听见一阵欢笑。我靠在船边,斜着眼睛看。那个漂浮的东西是根手指头,接着是片树叶,然后是丢弃的绷带,海浪的起伏将这些东西从我身边带走了。我拿起啤酒,一饮而尽。当我们重新回到大船上,我就睡下了。醒来时,我会发疟疾,到时我便只坐在铺位上流汗、呕吐,一切意志力都将消磨。我要豪饮我放在小提箱里的威士忌,日子会像过去一样继续。我并不是不知道我把我的家人都赌在了那个男孩的尸体上,我知道。我知道这意味着我成了什么样的人,抑或我一直就是这样的人?我已经分辨不出了。我忽然感到一身轻松,知道我爱的人都逃脱了我的威胁,我不需要再对自己说谎,我不需要再假装露西尔知道我的存在后会过得更好。

我把手伸进口袋,将写给茜茜的信扔进大海。信封里有一张相片,它落在那张叠成天鹅的信纸旁边。照片里,我站在岩石上,身后是我的大船。我穿着蓝色制服,白色的帽子盖着一只眼睛。照片的背后写着,“给你和小露西尔。爱你们的富兰克林,西贡,196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