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启示录的慰藉 孤独的红色元帅和三天就被遗忘的革命(第11/14页)

生命之后的生命

9月1日,在莫斯科的特洛耶库罗夫斯基名人墓地(莫斯科新处女公墓的分支)举行了苏联元帅阿赫罗梅耶夫的葬礼。

当天夜里,不明人士挖开了阿赫罗梅耶夫的墓穴和旁边一周前下葬的斯雷德涅夫中将的墓穴。调查表明,斯雷德涅夫墓穴是先被挖开的,显然是误挖……盗墓者偷走了阿赫罗梅耶夫镶有金色边饰的元帅礼服、按照军事传统钉入棺木的元帅军帽,还有很多勋章奖章。

调查员确信,阿赫罗梅耶夫元帅墓地被盗案,没有政治目的,纯粹出于商业动机。高级将领的制服特别受古董经营商的青睐。元帅制服更是抢手……

——《生意人报》,1991年9月

红场采访摘录(1997年12月)

——我是设计师。1991年8月之前,我们生活在同一个国家,8月之后变成了另一个国家。8月前我的国家叫苏联……

我是谁?我是捍卫过叶利钦的白痴之一。我曾站在白宫前准备躺到坦克下面。那时人们潮水般走上街头,群情汹涌。但是他们是愿意为自由而死,而不是为资本主义。我觉得自己被欺骗了。我不需要资本主义,我是被带进去的……是硬塞给我们的……它既不是美国的模式,也不是瑞典的模式,不伦不类。我不是为了别人的金钱赌博干革命的。我们以高呼“俄罗斯”取代了高呼“苏联”。我现在真遗憾他们没有用水炮把我们驱散,他们也没有在广场上架起几挺机关枪。应该抓他两三百人,其他人就会躲到角落里去了。(停顿)那些当年召唤我们到广场上去“打倒克里姆林宫黑手党”的人,许诺我们“明天必将自由”的家伙们,今天都在哪儿呢?他们完全没有交代,早就跑到西方去了,现在在那边咒骂社会主义。他们坐在芝加哥实验室里继续骂,而我们,还在这里……

俄罗斯……人们都在洗脚时谈论她,每个人都可以打她耳光。把她像用过的抹布和过期药品一样扔进西方垃圾场,废品收购站!(骂娘)她成了提供原材料的附庸国,天然气的开关……苏维埃政权怎么了?它并不理想,可是它好过现在这些东西,更公正。总之,是社会主义培养了我,那里没有超级富豪,但也没有乞丐……没有无家可归者和流浪儿,老人能靠退休金生活,不用在外面捡瓶子拾破烂,吃残羹剩饭。不必看别人的眼色,不必伸出双手乞求……改革杀死了多少人——还得计算一下呢。(停顿)我们以前的生活被彻底夺走了,一块石头都不留。很快我就会和儿子没什么话说了。“爸爸,帕夫利克·莫罗佐夫是个蠢货,马拉特·卡泽伊是个怪胎。”[16]我儿子从学校回来对我说,“都是你教我的……”我把我学到的东西教给他,很正确地教育他。但他说这是“可怕的苏联式教育”,而正是这个“可怕的苏联教育”教会我,不仅要考虑自己,还要想到他人,要关心弱者,关心穷人。对我来说,卡斯特罗是英雄,而不是那些穿着深红色夹克的家伙……他们的人生哲学是“自己的衬衫最贴身,自己的脂肪最温暖,自己的金钱最美好”。“爸爸,你别扔掉烤箱……”“人文主义面包渣”……这都是从哪儿学的?这里的人们都是异类……都是资本主义的人,您明白!他都吸收了,他才十二岁。我已经不是他的榜样了。

为什么我要捍卫叶利钦?仅仅因为一个演讲,他说应该剥夺官僚的特权,这就给他带来数百万支持者。我都准备拿起自动步枪向苏联共产党开枪了。是他们说动了我……我们不明白他们给我们准备了什么替代品。他们在偷换概念,是极大的骗局!叶利钦站出来反对“红军”并宣称自己是“白军”。这是个大灾难……问题是:我们到底想要什么?温和社会主义?人道社会主义?我们得到了什么?野蛮资本主义横行街头,杀人越货,厮杀火并,纷纷在混战——从小商贩到工厂主。匪帮爬到了最上面,倒爷和换汇掮客把持权力……周围环绕着敌人和掠夺者,豺狼当道!(停顿)我不会忘记……不能忘记我们站在白宫外面……我们为谁火中取栗?(骂娘)我父亲是真正的共产党员,货真价实,在一家大工厂党委工作,参加过战争。我对他说:“自由了!我们要做正常人了,做文明国家……”他对我说:“你的孩子将来要去伺候贵族。你想要这个吗?”那时候我们都年轻,很傻……我还嘲笑父亲呢,我们真是傻透了。但我不知道为什么一切就这样发生了?不知道。这不是我们想要的,我们想的是其他东西。改革,这当然是伟大的事情……(停顿)一年后,我们的项目设计室关闭了,我和妻子流浪街头。怎么生活下去?我们把能卖出钱的东西都拿到市场上:水晶、苏联黄金,以及最宝贵的,我们的藏书。一连几个星期都只能吃土豆泥。于是我做起了“生意”,销售一种半成品“公牛牌”烟草,有一升一罐的,有三升一罐的。妻子的父母(都是大学教师)把货送到街市,我负责叫卖。很多人买。大家都抽烟,我也抽烟。妻子做清洁办公室的工作。有一段时间她还给一个塔吉克人卖饺子。我们为天真付出了沉重的代价,我们所有人……现在我和妻子做分销,她总是哭个不停。要是一切都回到过去就好了,不要向我扔鞋子……这并不是对两卢布二十戈比的干香肠的怀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