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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相貌和我差距很大,我费神地思考应该是哪一位姑娘所生。不知不觉,我经历了多位姑娘,但她们都匆匆地逝去……难道是忠都秀,在她随白朴归家的路上所生?

我谨慎地问:“你妈是谁?”他哭得瘫倒在地,叫道:“爹,我是鳄鱼呀!”说完便晕了过去。

战士们禀告,因为我曾在水边严重失态,对着条鳄鱼大喊:“儿呀!”此事尽人皆知,这人说他是鳄鱼变的,以我儿子的名义四处行骗。我叫人将他从地上揪起,见他果然下颌骨很长,有鳄鱼的三分面相。

我长叹一声,说:“这个儿子我认了。”众人皆惊,我吩咐左右将那个挨了二十大板的侍卫抬进来,将此事对他说了一遍,问他:“能不能再进一句忠言?”他忍着剧痛,说:“我觉得您的做法是英明的。”我吩咐左右:“把他拖出去再打二十大板。”

不管怎样,我终于有儿子了!

由于被捉时受了惊吓,他一直高烧不退。我请了多位名医,均治疗无效。我大怒:“你们治牧羊女时就这样,这可是我唯一的儿子。”他们解释:“两者有差别。牧羊女的病是根本治不好的,而他的病算不上什么病,可治了就是不好。”

一日接到禀告,有个医生来到南京,拿着“专治疑难杂症”的布幡在城中转悠。我说:“快请!”他被五花大绑地捉来,这位医生一脸油滑,看完病后说:“此人只是普通感冒,没道理治不好。我这一派医学认为所有的病都是心病,还请将此人的身世告知。”

我告诉他后,医生思考了一会,说:“能治了。”提笔写下方子,我看都是人参、燕窝,便问:“这都是大补药,还不把他吃死?”

结果那小骗子一吃就好了,欢蹦乱跳地跑来喊我:“爸爸!”我询问医生是何道理,他回答:“虽然你认他做了儿子,但他心里仍不踏实,给他吃人参、燕窝,他觉得自己受到重视,病一下就好了。”

这种医学前所未闻,我问他是属于哪个医派,他说:“是全真派。”然后脸色一沉,一脸的道貌岸然。

他是全真派长老,来寻找他们失踪的领袖,听到尹志平得瘟疫而死的消息,禁不住泪流满面。我问:“您是一代高人,怎么也有俗情?”他说:“我心中没有悲喜,但泪水却挂在了脸上。”

这一回答充满诗意,令我沉思很久,侍卫在一旁说:“能不能进一句忠言?别想了,赶快让他也治治你的病。”这次我没打他。

这位长老名马丹阳,他治瘟疫的方法是针灸。这一针灸法在医学史上被称为“马丹阳十二针”,而那个小骗子被百姓称为“鳄鱼太子”。百姓中见过他的人不少,因为他四处行骗,人们认为我们既然是父子,相貌应该大同小异,在百姓的印象中,我成了一副鳄鱼模样。

我就以这一模样流传后世。

马丹阳在全真教内部的竞争中,输给了他的师弟邱处机,没有成为上一代领袖。到尹志平时代,他的地位已下落得很低。邱处机、尹志平的著作笼罩了北方大地,而马丹阳的文章难以出版。

我说:“把你的稿子拿来。”稿子写道,一个小道士见到马丹阳,连忙站住鞠躬,反而遭到了他的训斥,马丹阳说:“你是跟我学道的,不是跟我学礼貌。”——这种迥逆常理的做派很合我心,我说:“我给你印。”

此书被冠名为《马丹阳语录》,是全真教在南方的第一本书。出书后,马丹阳一见到我,就站住鞠躬。

我常和他散步,一次大胆地问:“你有没有经历过女人?”他说:“有。”他的坦荡令我肃然起敬,我追问:“几个?”他叹了口气,“一个就够了。”

他的妻子是著名的孙不二,在十五岁时嫁给了他,在三十四岁时装疯出逃,从此开始了修道生涯。她晚上躲在一个废弃的煤窑中修炼,白天出外乞讨。方圆八百里都知道出现了一个美丽的乞丐,马丹阳每晚守在煤窑外,担心她受流氓的欺负。

在一个冬季的早晨,孙不二走出煤窑,马丹阳已冻僵。当马丹阳苏醒过来,发现孙不二正在用赤裸的身体将自己温暖。感受着妻子的体温,马丹阳泪流满面,说:“跟我回家吧。”孙不二答应下来,马丹阳幸福地睡去。

他醒来时,妻子已离去。他接连等了十个晚上,但她再也不来煤窑。许多年后,从远方传来她成道的消息。她被塑成泥像供在庙堂,每当看到善男信女向妻子跪拜,马丹阳总是泪如泉涌。

马丹阳含辛茹苦地抚养孩子,当儿子娶了媳妇、女儿嫁人后,决定出家。道观里负责招待访客的小道士问:“为何出家?”他说:“孙不二是我老婆。”小道士大惊,整个道观的道士都跑出来拜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