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本(第10/23页)

我赞叹尹志平法力无边,他谦虚地说:“哪里哪里。一哄而散与逃之夭夭,是文人自古相传的两项保命绝技,但文人脸皮薄,一用口水啐他,就乖乖就范。”

当明王再一次被扔到我脚边,我想出了对付他的办法。明王被一小片一小片地剁碎,投进鱼缸里,鱼缸里有着水草、石块,他散碎的肉体无法再次聚集。我敲了敲鱼缸,说:“你现在觉得怎么样呀?”散碎的明王说:“世外桃源。”他一片片碎肉热带鱼般欢快游动。

刘伯温恍然大悟:“对付文人,弄不死他,就给他个世外桃源。”此时我看到湖水中游过一只鳄鱼,我曾经失魂落魄地喊它“儿子”,它高扬着头颅离我而去,我感到胸口一空,仿佛心脏被挖走了一块。

胜利后,我给尹志平盖了官邸,然而不久南京城中瘟疫蔓延。我带了三百刀斧手砸开了他家,里面空无一人,于是我下令:“把地板凿开!”

他果然有这个习惯,又给自己建了座密室。密室中空气恶劣,他躺在那个北方女子的腿上,已然死去。他竟然也中了瘟疫。

我让人将那女子从地下室架出,她的面颊上已出现了一小块红斑。我请来南京城中的名医,他们都掩着口鼻一步跳开。她将不可避免地死去,临终前要求我将她与尹志平的尸体合葬。

我对她说,尹志平的尸体已被运到城外焚烧,她说:“那就也烧了我吧。”我考虑了一下,说:“要一块烧,你得告诉我,你和尹志平的故事。”

她是个山中的放羊姑娘,早早地嫁了人,娶她的是一个脚骨粗大的五十岁男人,每晚强制性做爱。她在野外被道士玷污,对此她并不反感,当她发现道士匀称的裸体,心中还有一丝庆幸。此后,每当她放羊,道士都会从草丛中跳出。

尹志平和牧羊女的恋情旷日持久,教徒们再也找不回自己的领袖。而她的丈夫听到传闻,砍了尹志平两刀。夺过钢刀,尹志平将她丈夫的右臂砍下。尹志平说杀人是一种解脱的感觉,但他的左眼皮在搏斗时擦伤,中了诅咒般一直无法愈合,破了他一代高人的庄严相貌。

听完牧羊女的讲述,我说:“我能抱你一下吗?保证把你和尹志平一块烧掉。”她点了点头,当我刚碰触到她的衣衫,她头一歪,倒在我怀里断绝了呼吸。

她和尹志平的尸体燃烧后,升起了两缕青烟,青烟中依稀有他俩的幻影,一个将士惊叫:“逃之夭夭!”就要号召士兵向空中啐唾,我制止了他们,说:“让他俩走吧。”

两股青烟融合在一起,向着瑰丽的朝霞飘去。

南京城中已有七千人死于瘟疫,一天我的脸上出现了红斑。我终将无儿无女地死去,在这世上不留一点痕迹,犹如一道青烟。

这个想法令我极度感伤,拖着病体去了走廊,在一大帮擦窗棂的女孩中认出了那个和我好过一次的,说:“喂,你说应该可以,到底行不行?”

她面有难色,过了半晌说:“好像有点……想吃酸的。”这是怀孕的征兆,我大喜:“快说,想吃什么酸的?我都给你买。”她一下从窗台上蹦了下来,含羞地说:“听说樱桃是酸的,没吃过。”我大叫:“买!”

后来,她的同伴给她提了许多建议,她们得到了各种各样的水果。我很奇怪地问侍卫:“这些水果都是酸的吗?”侍卫回答:“没熟的水果,基本都是酸的。”

我赶到窗台下,她正一边擦窗棂一边吃杏子,她将杏子捏得软了再吃,仍然酸得五官变形。我说:“你想吃水果,不用说酸的,我也会给你买。”她紧张地说:“不不,我就想吃酸的。”

我自讨没趣地掉头就走,吩咐侍卫:“把这伙骗我水果的女孩都斩了。”

走廊里立刻响起惊叫,女孩们痛哭流涕地向我求饶,我正色地说:“给你们买多少水果都可以,但不要骗我。”她们发誓永不骗我,我心情很好,吩咐侍卫:“再给她们买一车水果。”

侍卫欲言又止,我训斥道:“这帮女孩多可爱呀,给她们买车水果不应该吗?”

侍卫:“可以进一句忠言吗?”

我:“说!”

侍卫:“我觉得您有点小题大做。”

我吩咐其他侍卫:“把这人给我拖出去打二十大板。”

他懂什么,我已是个将死的人了,在不多的日子里,所有的事都要小题大做。我对那帮女孩说:“你们谁能生小孩?”她们回答:“都能。”音质银铃一般,听得我心旷神怡。但我已活不到孩子降生的一天,不由得又一阵心酸。

此时府门外传来禀告,说捉住了一个冒充我儿子的人。我大叫:“快带进来!”带进来的人,一见我就喊:“爹呀,他们欺负我!”我慌忙道:“谁敢欺负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