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的华尔滋(第10/15页)

“你怎么不跳舞去呀?”

“让她们年青人跟博士一块儿热闹吧!”他把他的安乐椅挪过来,这种礼贤下士的态度叫我不安。也许我和我的老乡那位所长一样,当了多年的右派以后,白眼看惯了,已经不能适应青眼,好声好气,不是斥责吆喝的话,倒有点贱骨头,感到空空落落地受不了。

他云天雾地的聊起来,嘴里嚼着蒜,有滋有味地说着:

“一个人,到了这把子年纪,得和失,在我心目中已无须计量,不容易,并不是谁都能做到如此通达。我在努力,要想得开,要豁达些。有的人,简直是何苦来呢?自己一辈子,没完没了地争,活得挺累不说,还要咸吃萝卜淡操心,让别人跟着他累。折腾得老少不安,鸡犬不宁,结果脊梁骨没少挨指头戳,死后还不如一滩臭狗屎。”他满口蒜臭地向我坦露心机:“现在,老弟,不瞒你说,也就是为年青人做做铺路石子罢了!老了老了,还能做些什么呢?”

这番话,差点感动得我泪如雨下。

他以前所未有的恭谨,给我倒了一杯人头马。

虽然我受宠若惊,可很抱歉,我喝不来洋酒。

他大惑不解:“那怎么行,要赶上时代!不好喝也认为好喝,如同在文革时期,理解也执行,不理解也执行一样,喝!”

我敬谢不敏。

他附耳问我:“你跟博士挺铁?”

“铁,说不上,不过洋人,洋狗,倒有一个特点,认准了一个人,倒不象咱们那样朝秦暮楚。”

“那就太好了,老弟,这回全仰仗你玉成此事了!”

“老会长,有什么事要我效力,你尽管吩咐!”

“我认为年青人,还是应该到外面去见见世面,经经风雨。你能不能和博士提一下,我家那几个女孩,随便哪一个,提供保证金,当然最好提供资助,到美国去呢?”

会长不仅铺路,还要搭桥,一片慈爱之心,溢于言表。

我知道他家有两个儿媳妇,莺莺、燕燕,还有一个老疙瘩闺女菲菲,究竟哪一个在前,你老人家最好给我一个明确的指示,我好跟胡子说呀!

他也煞费踌躇,只要有一个先飞渡了太平洋,放心吧,剩下的两个,不薅光他老人家的几根老杂毛才怪。犹豫半天,他说:“要是三个全去呢?行不行?”

我推开里屋的门,强烈的声浪冲我扑过来,差点撂我一个仰八叉。屋里的热气,比桑那浴室还要令人窒息。好一会,我才辨认出一屋子的女人和那个衔着哈瓦那雪茄的博士。莺莺、燕燕、菲菲,加上昨天在仿膳的娘娘,好象进行一场看谁更敢暴露的比赛,穿得无法再薄再透了,连会长的老伴也袒胸露臂,努力追赶潮流,恨不能裸出两只布袋似的乳房,与那几位年青女士比美。别以为她老头子讽剌她是农民就果真农民,那可未必,一旦得风气之先,开化起来,会走得更远更可怕呢!倒是她有资格嘲笑汪会长,他才地道的小农经济呢,至今也不舍得花钱买手纸擦屁股。

说不好这位博士更喜欢哪一位,他那躲藏在眉毛胡子里的眼睛,乐得眯了起来。

好半天,目迷五色的立德尔未能认出我来,直到我叫了他的名字,他才从会长的两个儿媳妇的玉臂酥胸,莺声燕语之中挣扎出来。居然激动地抓住我的手,晃得我差点肩关节脱臼,一个劲地:“Wonderful !Wonderful !”[15]

我心想,好小子,你就准备着为这几个女流之辈掏美元吧!

13

1901年8月英国圣道会传教士海大理这样写道:

“对于那位著名的山东巡抚袁世凯和他的幕僚,我几乎不知道该从那里写起。娄森[16]会将我们与袁会谈的一切要点向你们报告,并会告诉你们袁对我们所提出的赔款要求是怎样的坦率、爽快地接受。在目前中国政界中或许没有一个人受到毁誉,象袁世凯那样……。”

“假如我们要按我们所看见的来论断一个人,那么我必须立刻说,我们很难相信他不是一位正直、诚实和能干的政治家。去年在上帝的引领下,我们的生命是借着他得以保全,并且今年又是从他.那里使我们和受逼害的中国教徒得到最慷慨和仁慈的待遇。他接待我们的态度是自然又随便,竟无拜会中国官员时所见到的那种愚蠢的奉承。坐在他的园桌旁,两分钟之内,我们便谈得象老朋友一样。他很快地就答应赔偿我们的一切损失,不管数目是怎样庞大。……”(原作者在最后这句话下,加了重点符号)

“我们实在感激袁世凯使我们受到一切官员的接待因为他曾给有关知县发出指示,要尽量以礼貌和尊重来接待我们。回到济南府时,我们又有特别的机会和他交际了一番,我发现他依然是那样的开朗和亲切。他允许我给他和他的儿子以及道台一起照相。从我寄给你们的照片可以看出是否照得不错。当我用照相机给那些与我们工作有关的人员拍一张团体照时,他也和我们坐在一起。最末后的,但不是最不重要的一件事,就是他将自己的照片送给娄森和我作为礼物,这张照片现在在我家中,占着一个很尊贵的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