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在世(第27/28页)

遍体鳞伤的吉米问她:“玛姬!你怎么啦?”

“上帝离开了我,我不一样能活得挺好么!”

她再也不感到恐惧,当她跟这个年青人恩恩爱爱的时候,修道院的日子,已是一个非常遥远的,漆黑漆黑的梦。

“吉米,抱我更紧些,我希望夜长些,再长些,天最好永远不亮--”

快乐的吉米差点为这个他爱的女人,把最后一口气也拼耗干净,他连亲亲热热叫一声“玛姬”的力量也没了。他想起那首印第安人的歌曲,“哦哦,他的水袋破了,他就要死在沙漠里了……”他已经精疲力竭,哼不成调了,现在只有一个飘浮在半空中又舒服又慰藉的感觉。他就是那已不剩一滴水的皮口袋,而压在他身体下面的那个没有了上帝的一丝不挂的女人,倒真象饥渴到极点的沙漠,一片永远灌溉不满的干涸的沙漠。

他也许会死在这片沙漠里吗?

不!他仿佛已经到达了他追寻的旅途终点,那就是他的极致境界。“玛姬!你就是宙斯的神殿!”

你倒在那张床上,捧着这本没头没尾的小说,看到此刻,眼皮开始打架。不过,你在思索:苦苦追寻,上下求索走了千里万里路,其实,神殿就在身边。

“这小子--”你骂了一声吉米,有点羡慕,有点嫉妒,但你是东方人,还是东方人中的弱者,你想,即使借给你胆子,你也不会象他那样任性胡来的。抬头看看钟,半夜两点多了,昨晚上宁佳突然出现的奇迹,大概不会重演了。你有什么办法?除非你失眠的话,你可以设想你穿着迷彩服,戴着贝雷帽,端着一梭子五十发的卡宾枪,潜行到你老婆的情人家里,敲他的卧室房门。

“谁?”

你在犹豫,有必要给那位老板来个透心凉么?宁佳连划个小口子,流点血,腿都软的,干吗要吓着她呢?你到底踢开了门,你设想你的妻子会朝你扑过来,紧挨着你。你不怪她,你有你的骑士风度,你甚至对那位奸夫,碰都不想碰一下,你嫌脏了你的手。而是以一种蔑视整个世界的眼光,瞥那家伙一眼,然后拥着你妻子离去。

不知什么时候你迷迷糊糊地睡着了,等到电话把你吵醒,你才发现这一夜和衣而卧,此刻已是礼拜一的清晨。

电话那端的人,听出来是你,笑笑。他劝你凡事要想得开些,调回或者调不回,也无所谓的,眼不见,心不烦,更好。我们都得听老板的,所以,爱莫能助,请谅解吧!你一句话也没说,等对方也觉得没劲了,不说了,你才把电话挂了。

贝贝还没起床,你抓紧时间给她把早点准备好,给宁佳留条,哪些办了,哪些未办,哪些等你下礼拜回来再办……然后,望一眼多少有点空空荡荡的屋子,一年可以回来五十多次又少了一次的屋子,然后,悄悄地,脚步轻轻地,努力不吵醒你女儿和想象中仍睡在床上的妻子,下楼赶早班车到白石桥搭六点钟研究所来接人的车。

你还坐在你的后排座位上,这一路,大家基本上象没有睡醒似的,或痴痴呆呆,或昏昏沉沉,或象大泄元气的病人,萎靡不振,或东倒西歪,接着做未做完的梦,只有你,以难得的清醒,幻想着这辆车,最好永远不停下来,一直地开下去。无终点也就无期求,无期求也就无欲望,无欲望也就无争斗,这对你这个弱者来说,没准倒得其所哉了呢!

你想,要是把这荒唐的念头,告诉罗玉玉--她只要出院,肯定要来实验室上班的。她准说:“下回再不给你借荒诞派和魔幻现实主义的小说了!”

当你能够清楚地看到西山的秋色,峰回路转,那研究所灰蒙蒙的大院,便不管你欢迎也罢,不欢迎也罢,硬塞进到你的眼帘里来。

只有那热热闹闹的一群狗来迎接你们这些由城里返回的人了。你很奇怪,居然看不到那条总对你虎视眈眈的罗玉玉家的大花,通常,那条狗,不会放过你的行踪的。

你往你的实验室走去,她会等在更衣室里,拥抱住你,给你一个长吻。

离开也不过数十个小时,罗玉玉会说:“可把我想死了,林工……”她要你抚摸她,她要你搂抱她,她要你……每个礼拜一的更衣,冲淋,总是难免多耽误一些时间。

接着,她让你坐下来,从保温瓶里取出你的早点。她双手托住下巴,在你对面,痴痴地望着你吃。

今天,可教你失望了,门仍旧锁着。

你倒不意外,虽然出院了,也许还需要将养。但是,当你在你这个洞穴中消停下来,你发现,不但罗玉玉的物品,哪怕是一张她的香水纸巾(她是个有洁癖的女人)也没留下,统统无影无踪了。甚至,连她那股年轻女人特有的青春气息,从她头发,从她身体,从她一举一动中自然流露出来的,令你为之倾倒,为之陶醉的芳香,也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