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第9/13页)

《六月?船歌》的旋律从音箱中传出,轻柔地弥散在空气中,周晓白很快就沉浸在优美的音乐中。

她很久没听过这么美的音乐了。她的母亲是个古典音乐爱好者,家里也收藏了很多唱片,都是精品,周晓白记得光是《天鹅湖》的全剧音乐就有四种不同的版本,而贝多芬的《笫九交响乐》则有卡拉扬指挥的柏林爱乐交响乐团演奏的精品版,哈恰图良指挥的莫斯科国立交响乐团的版本。她小时候,母亲常常放各种各样的古典音乐给她听,母亲的一句话她永远也忘不了:音乐和诗歌是从高尚的心灵深处自然流淌出来的。那时周晓白的功课很紧,很少有时间仔细欣赏音乐,也弄不懂那些音乐大师们生活的时代背景,但她能够感觉到古典音乐的美妙,每当母亲放肖邦的夜曲时,她能感到一种温馨的宁静,犹如置身于温暖的海洋中。母亲告诉她:这是用音符组成的诗,要欣赏肖邦的音乐,必须具备诗人的情怀。周晓白当中将的父亲却不大喜欢这些音乐,一概斥之为糜糜之音,他早就看这些唱片不顺眼。1966年“破四旧”一开始,老头儿就命令警卫员把唱片全砸了,连一张都没剩下,晓白的母亲回家后痛哭了一场,迫于当时的形势,母亲也没敢和父亲大吵大闹。因为整个社会已经陷入一片红色恐怖之中,别说砸几张唱片,连火葬场的死人都烧不过来。母亲沉默了。从此周晓白再也没听过古典音乐。

钟跃民见周晓白目光迷离,神情忧郁,似乎还没从音乐中醒过来,便问他:“晓白,你发什么愣呀?”

周晓白象是突然被惊醒:“哦,这音乐真美,我一进去就出不来了,真的,很久没听过这么美的音乐了。”

“你喜欢古典音乐?”

“喜欢,我家以前也有很多唱片,可惜破四旧时全被我爸砸了。”

“你爸真他妈有病。”

周晓白发火了:“你爸才有病呢,我警告你,以后和我说话少带脏字。”

钟跃民连忙道歉:“得、得,是我爸有病,行了吧?怎么说翻就翻呀?真没劲。”

周晓白余怒未消:“你们这些人,嘴怎么这样脏?张嘴就是脏话,还特别爱拿别人的父母开心,难怪别人说你们是流氓,我看一点儿没冤枉你们。”

郑桐显然不爱听了:“晓白,听你这意思,好象把我们都捎上了?是钟跃民这孙子……”

“你看,说着说着脏话又来了吧?我冤枉你们了吗?”

“哎哟,这也叫脏话?今天你在这儿,我们已经很文明了,尤其是钟跃民,说话显得特别文雅,他平常可不是这样。”

钟跃民一拍郑桐脑袋:“你丫又找抽呢是不是?”

郑桐扶了扶眼镜:“你听听,露馅了吧?他一见了女同学就装出一副酷爱艺术的样子,其实,流氓就是流氓,别装孙子,我和袁军就这点好,不懂就是不懂,从不装孙子。”

周晓白不屑地哼了一声:“要这么说,你们还是挺坦率的,首先承认自己是流氓,另外也承认自己不懂艺术,这就不错了,比某些不懂装懂的人要强。”

钟跃民看看周晓白:“我好象听出点儿含沙射影的意思。”

周晓白笑着说:“又不是说你,吃什么心呀?”

钟跃民做痛苦状:“看来我有必要申明一下,郑桐承认自己是流氓,这的确很坦率,从他的一贯表现来看,称之为流氓也不为过,但他把我也算入流氓的圈子就显然是种诽谤了,其实我是个热爱生活,热爱艺术的人,我渴望遇到一个知音,一个和我一样热爱艺术的人,不幸的是,知音难觅,抬眼望去,身边净是郑桐、袁军之类的小人,你不知道,我心里有多痛苦……”

袁军不干了:“跃民,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我看出来了,你不就是要找个知音吗?最好还是个女的,这我们理解,可你也犯不上为了找知音就拿我们垫背,这叫重色轻友。”

郑桐大度地说:“没关系,袁军,咱们就受点儿委屈,只要跃民能找到知音,就是把咱们骂成王八蛋,咱们也认了,这叫忍辱负重,谁让他是咱们的哥们儿呢?”

周晓白笑着说:“你不是热爱艺术吗?我们也别太难为你,就给我讲讲你听这首曲子的感受就行了。”她要考考钟跃民,看看他是真喜欢音乐,还是故意装腔作势。

钟跃民推辞道:“真想请我当老师?算了吧?好为人师可不是什么好品质,一个正派人应当谦虚。”

“是呀,咱们也够难为他的,这张唱片也可能是破四旧抄家时被扔在大街上,让钟跃民捡回来的,柴科夫斯基的音乐对他来讲,的确深了些,跃民,你不要紧张,我们逗你玩呢。”周晓白用了激将法。

话说到这儿,钟跃民就不能不接招了:“既然周晓白硬是不许我谦虚,我只好给你上一课啦,郑桐,把唱片再放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