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 府(第13/16页)

她从宁珂那儿得知了公爹的传奇故事。那个未曾谋面的人引起了她的阵阵好奇。那个骑在大红马上驰骋的形象使她不再忘怀。每逢宁珂离家的日子,她总是想象儿子也像父亲一样,正骑在一匹大马上奔驰。当然她担心丈夫的命运也是如此:莫名其妙地走失。

随着父亲的去世、淑嫂的离开,还有清滆与曲府的分手、一些人的失踪,曲綪再也不存奢望了。她要迎接更为冷酷的结局,并且做好了承担的准备。她看着越来越瘦小、然而面色更加趋于坦然平静的母亲,觉得这真是曲府里的一个奇迹啊。她暗中为母亲祈祷。

那个更加不幸的结局如期而至:宁珂被捕了。

曲府大院变得空空荡荡。母女两个要应付一切:来府中搜查的人,没收部分物品的人,征用房屋的人。这些人当中有许多曾是宁珂的部下,现在却个个神色冷肃。这期间曲綪与母亲有过一次对话——夜间睡不着,她问母亲:“不是胜利了吗?”母亲答:“胜利了;不过我们家失败了。”

风声越来越紧,海滨小城已经不宜再待下去。正好这时传来一个讯息:那一年清滆出了曲府,就在城北的那片荒野上筑了个小小茅屋。曲綪与母亲合计了一下,立即决定去荒原找清滆。

她们日夜不停地收拾一些杂物,然后又悄悄雇来一辆马车。

黎明之前,当全城人还在熟睡之时,母女俩乘一辆马车离开了。

小慧子 如果说她是闵葵的孩子,一定不会有人怀疑。她也是那么娇小,也是忽闪着一双乌黑的眼睛。只要保留了闵葵年轻时印象的,都会说小慧子像极了。也许出于对老太太的怀念和模仿,当年有人把这个可怜巴巴的孤女领给闵葵时,她马上就决定收留下来。从此曲府里就有了这个“小不点儿”。此时的闵葵已经是府里的“太太”了,而小慧子也差不多成了当年闵葵的角色。曲綪当年只有十几岁,小慧子正好伴她玩耍。曲綪后来上的是全城最好的学堂,她一回家就钻进书房里,小慧子也常常被小姐拉进光线阴暗的书房里。小姐的严厉是装出来的,小慧子只咿咿呀呀读上一会儿就溜掉了。

小慧子还跟曲綪学着演戏。小姐在学堂与同学们排练话剧,有声有色的表演曾让前去观看的曲予激动不已,他甚至在台下盘算女儿的演艺生涯了。后来是一个偶然事故才让他打消了这个念头。那是发生在初夏演出队里的事,起因是一名中年教师追随演出队在城乡各处转悠,竟然不回学校不回家。他痴痴迷迷看着台上,完全被曲綪迷住了。有一天演员刚要卸装,中年男子突然闯到了后台,一下把曲綪扯到了旁边,扑通一声就跪下了。曲予于是明白了女儿有多么危险,明白了演艺生涯有多么不适合她。

曲綪退出了学生演出队,有时就在府内做起功夫来。她把一招一式教给小慧子,两个人虽然演不了成本的戏,但一些片段还是被她们认认真真排练下来。她们要在府中演出了,闵葵和曲予高兴地放下手边的事情,并让府里所有人都来观看。

有一次曲予的那个朋友“飞脚”正好来了,也坐在那儿看起来。她们认真演下来,一点不像在家里,而是十分正规的演出:化了妆、穿了讲究的戏服。“飞脚”看得走了神,一会儿又不停地咳嗽。由于太专注,旁边的人都看出了“飞脚”五官上的一个小毛病:轻微的斗鸡眼。淑嫂当时只一瞥就看出来了,还发现这个人脸上的肌肉不停地抽动。

“飞脚”有几次在窗外偷看曲綪读书,曲綪就拉合了窗帘。小慧子有几次走在园中石板路上,“飞脚”迎面过来,竟嬉笑着挡住去路。小慧子夜里不敢出门,因为总觉得有人在小屋四周啪哒啪哒走路。她怀疑是那个叫“飞脚”的客人。这个人平时戴了礼帽,扎了宽宽的腿带子,黑绸衣服上还垂下一截怀表链子。曲綪与小慧子背后常常嘲笑这一身打扮,有一次被曲予听到了,立刻被斥责一句:“不能这样说我们的客人。”小慧子不敢吱声,可是曲綪反驳说:“他太装模作样了。”曲予说:“你们不懂。”“他游手好闲呢,他做什么事情啊?”曲綪还是坚持。曲予板起了脸:“小孩子们不懂的。”

小慧子常常被曲綪打扮得怪模怪样:一会儿是背带裤子,一会儿是长裙;发型不是改成这样就是改成那样。她一开始不敢这样往外走,后来大家知道是小姐为她做的,于是看了只是笑。不过当小姐有一次为她搽胭脂时,她还是拒绝了,说:“小姐和我一起搽吧。”为了说服小慧子,曲綪这一次真的搽了。她们俩真的像亲姊妹,一起出出进进,嘀嘀咕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