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第8/8页)

我记起来,今天上午,吃晚饭以前郭大夫跟他谈了几句话:

“……不过按照手续,你应该请一个人在证明书上签个字,最好是亲戚,朋友也行;不然我们不好开刀。危险我担保不会有。不过这不是小手术啊……”

“我想……”第十二床说了两个字,就不响了。人不知道他心里想的是什么。

“你不愿意开刀也可以。不过我怕连你这只眼睛将来也保不住,你好好地想想看。这也得你自己愿意。没有人签字,明天就不能开刀。”

郭大夫立在床前等候第十二床的决定。

过了一会儿,第十二床声音发颤地说:“我想还是开刀罢。我就去请小姐给我打电话找个朋友来签字……”

现在他的朋友果然来了。他在对朋友讲他的事情。我看不清楚那个朋友的面貌,但是装束却是跟第十二床一样,这个人大概是他的同事罢。

“我觉得挖眼睛也不妥,”朋友沉吟地说。

“不过医官说要救住另外一只眼睛,只有快点把病眼挖掉。你不晓得我脑子痛起来,痛得多厉害。其实我也不想挖,光是想起来就怕人。不过不挖掉,我又怕连性命都保不住,”第十二床绝望地解释说。

朋友沉默了片刻,最后说:“那么我就给你盖个章。明天上半天吗下半天开刀?”

“医官说上半天八九点钟。”

“我明天请假来陪你,”朋友说。

他们的谈话仍然在进行。可是我非常疲倦,我打起呵欠来。我要睡了。

[1]我想起来了:每天上午八点到下午两点的中间,男看护周先生要给某几个病人送来三次“热敷”,那是像荷叶蒸肉样的东西,外面是漆布,里面装一叠纱布,蒸得极烫,用来敷在病人的发炎发肿处。冷了再换烫的,每次换四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