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城市 七 八分钟约会(第12/12页)
“那个女人肯定很漂亮,”春明一边说一边翻看一连串的短信和未接来电。
“就算你告诉他们那个女人不是你,”我说,“他们还是想和你聊。”
“这个城市里寂寞的人太多了,”阿宁说。
那天晚上,我们决定看看当地的夜生活,主要是新开的购物广场有夜总会和酒吧。这些地方里面黑漆漆的,荒无人烟,紫色霓虹灯伴随轰隆隆的音乐,还有一小群浓妆艳抹的女人,她们那副无聊而乏味的表情写明了她们的妓女身份。我们一路走,春明一路回短信。
我是政府官员。我在这里六年了。
你今天晚上做什么?
你好,我们能交个朋友吗?
我们最后来到阿宁家附近的一个酒吧。里面挤满了年轻的上班族,我们待在那里,见识了一些古怪的场面。好几轮行酒令之后,一个女人扑到一个男人怀里,很可能是她的同事。她用双臂绕住他的脖子。男人不像在拥抱,更像在忍受:他站着,手臂直直地放在身体两侧,好像暴风雨中坚守岗位的士兵。我再看了一眼,那个女人醒了,和她的女朋友聊天;显然,那个男人找机会开溜了。旁边,一个大腿丰满的女人穿一条豹纹超短裙,在一个被架高的铁笼子里面跳舞。几首歌后,她从铁笼背后一个狗洞似的小方口爬了出来。她轻轻爬到地板上,拍一拍膝盖,然后——这荣耀的一刻只有我领会到了——恢复了灵长类动物直立的姿态。她穿过人群来到吧台前,点了一杯饮料。
阿宁的一个女朋友来找我们。桌子上有五瓶青岛啤酒,女人们开始行酒令。阿宁和她的朋友喝得很快,另一张桌子上的几个男人晃过来玩骰子。十二点左右,春明提议她和我去阿宁的公寓,我们在那里过夜。男人们还在不断发来短信。
你现在在哪儿?
你在干什么?
我是一把火。
半夜一点钟,电话响了。是阿宁的女朋友。阿宁喝醉了,走不了路,我们能帮忙吗?春明出去了。阿宁的朋友住在同一个小区的隔壁一个单元,春明回来告诉我她们把阿宁放到朋友的沙发上睡觉。
半夜两点钟,电话又响了。阿宁在走廊上晃悠不肯睡觉,我们能帮忙吗?春明又出去了。我挣扎地继续这不安生的一觉。
半夜两点半,春明回来了。她走进客房,打开床头灯,盘腿坐在床上。“我跟你说个事,”她说。她们回到那个朋友的公寓之后,阿宁唧唧咕咕地说她要上楼跟某个男人解释一些事情。春明和那个朋友不知道阿宁在说什么,但她们最终答应带她上楼。开门的男人又黑又瘦,穿着裤衩背心。他和另外三个装束相似的男人在打麻将。那个男人让阿宁和朋友进去,领她们进了一间空房间,指给她们一张床,让她们把阿宁放在上面,然后回到牌桌上。
春明恍然大悟,这个人是阿宁的男朋友。他没有出差,他看上去一无是处。“她骗我们说他出差去了,实际上他在家里跟朋友打麻将,”春明告诉我。“她老说他对她很好。这个男的那么老!还那么丑!”
第二天早晨,我们到那个男人的公寓去,把阿宁的钱包留给她。是那个男朋友开的门。他的脸又长又生硬,红得发黑,像一块牛肉干;他看上去四十好几了。他没有对我们说一句话。春明说得不错,他看起来并不怎么样。阿宁还在那个空房间里睡觉。她连眼睛都睁不开,收下钱包的时候也没说一个字。“醒了之后给我打电话,”春明说。
后来我碰到春明,问她阿宁怎么样了。那天晚上她说了什么?她还跟那个男朋友在一起吗?春明说阿宁没有跟她说实话,她们俩再也没提过这事。阿宁没有走桃花运,她只是假装开心。她的这段恋爱看起来只是又一次的遇人不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