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关于X女士所从事的职业(第6/8页)

在他们胡来完毕时,房门忽然一下子大开,床上这两个光着屁股的人发现,出现在门口的,正是那位可敬的周三几。他向这里面探了一下头,然后又在门边伫立了几秒钟,似乎显得兴致勃勃。他走的时候说了一句难以揣摩的话:“一个新的纪元开始了,整整一冬的烦恼一扫而光。”

金老婆子光着屁股走下地来,(并且她绝不容许煤厂小伙穿裤子)朝着周三几的背影啐了一口,骂他“俗不可耐”,然后开始在房间里踱步,踱着踱着,又冷不防停下来说一句:“我与X势不两立!”煤厂小伙子战战兢兢地裸着下身站在床上,始终搞不清眼前发生的事,只觉得自己似乎被人利用了,一想到这一点就垂头丧气,自怨自艾,至于这巫婆干嘛要利用他,是出于一种什么目的,那绝不是他的脑袋能想清楚的。我们可以假定,他是在一种反复的暗示和诱导下,由X这个他心目中偶像的姓氏而联想到其人,其身体的某个部位,从而本能地发生了那种性冲动,并且就张冠李戴地胡搞起来,充当了牺牲品的角色。而在此过程的自始至终,金老婆子是十分清醒冷静的,可以说是事先预谋,胸有成竹,操纵了整个事态的进展,轻而易举就达到了那不可告人的目的。奇怪的是她所做的这一切又并不是想从煤厂小伙身上获取一种什么快感。因为说实在的,她早就过了那种产生快感的年龄了。毋宁说她本人对“胡搞”这事本身是“毫无兴致”,甚至有些“厌恶”的。这下事情就变得万分复杂了。难道我们能说,金老婆子这种种圈套,种种预谋,只是为了战胜她的某一两个设想出来的敌人?她与煤厂小伙子在他们那昏昏的人生中所寻求的,是一种什么样的境界呢?像她这样强悍有力的人物,会不会有估计失误的时候呢?这些事都是想不通的。在我们五香街有这样一条思维的规律:想不通的事就不去想,你只要静待就成。如果静待还不成,那就只能说明你自己有毛病了,这毛病或出在脑袋里,或出在脚趾头上,总之是不治之症。

经过那一次之后,金老婆子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有天早上起来,她忽然对自己的身体生出了很强的自信心,她在镜子前左照右照,做出种种动人的体态,然后就决定取消上衣对她肉体的遮蔽了。她要达到那种“整个灵魂的展示”。她觉得一切条件都已成熟了。于是她开始裸着上半身来实现这种“展示”。可惜五香街群众的审美情趣并不习惯这种“展示”,反应冷冷清清,每个人尽力将目光调向别处。假装没看见这老妪的裸体。另外金老婆子的生活里还增加了一件大事,那就是与X女士所从事的夜间职业捣乱。假若哪个有狗胆问及这个问题,她就会一边朝天击掌,一边说道:“呸!请澄清历史的误会!本人的成果遭到卑鄙的窃取!X?X是谁?不就是我吗?当然是我,我在这里,除了我,还有谁具有那种魔鬼般的操纵力呢?你们却瞎了眼去相信那种弄假成真的诡计。我向你们大声宣布:X就是鄙人!”每天傍晚她都烦躁,在家坐不住,于是跑进X女士家,强行抢走她的一面镜子,逢人就说已掌握了X女士的一切底细,X女士早成了她的“手下败将”,不久即将从五香街“隐退”。她说这话时当然忘不了抖动赤裸的上身叫人欣赏,完毕之后又当街大叫煤厂小伙子的名字,唤他出来“作证”,那种威风凛凛的派头令五香街居民都服了她。

我们的煤厂小伙怎么样了呢?说起来真是悲哀,真是绝望,他干嘛要生到这世上来呢?既然生到这世上来,又何以遭到这许多的磨难呢?这吃尽苦头的小伙,究竟有没有出头之日呢?好,我们暂不为他的前途担心,我们回到现在吧。现在,这小伙一下就成了精神分裂症患者,除了金老婆子那儿,他成天闭门不出,哪儿也不去了。在他那一片空白的脑子里,有时会产生一个模糊不清的图像,那图像有许多雾似的花边,中央是一个类似X女士背影或叫人联想到X女士背影的东西。这个图像,必须在他踏进金老婆子的家门,并与之“胡搞”时才会产生。那种时候,他往往痛快得全身发抖,发出雄鸡般的啼叫。于是像有鬼使神差一般,他每天都往那老婆子家里钻,如吃鸦片似的上瘾。事情会弄成这么一个局面,这真是谁也预想不到的。这个收卖旧书的,行将就木的老妪,忽然就发达了!要站到五香街人头顶上来了!还有那位周三几。每天眼睁睁地看见一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走进他隔壁的家门,有时还光着屁股出门来当街撒一泡尿又进去,他会作何感想呢?对于自己那种拥有了十几年的快感的猛然失落,他会不会发狂,从而也作出一些精神病人的举动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