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第8/9页)

他把从石阶上跌下来摔坏的自行车修理了一番:把变形的车轮扳回原形,补好了刺破的轮胎,又把车座上撕裂的皮革粘好。然后他跨上车骑了一小段,随即意识到自己身体尚且虚弱,还不能骑车远行。于是他步行出了门。

这天阳光明媚。在莫宁顿新月路的一家二手服饰摊上,他用布丽吉特丈夫的衣服外加半个便士换了一件合身的轻便外套。在夏日行走在伦敦的街道上,他感到格外高兴。可我没有任何值得高兴的事情,他心想,我的刺杀计划经过精心的策划,安排周密又极富胆识,却因为一个女人的尖叫和一个中年男人拔出的佩剑而付诸东流。真是彻头彻尾的失败!

他觉得是布丽吉特让自己愉悦起来的。她见他落难,不假思索便向他伸出援手。这种行为让他想到了心地善良的普罗大众,自己开枪、投弹、被利箭划伤,为的正是这样的人。这种想法给了他力量。

他来到了圣詹姆斯公园,回到那个他早已熟悉的位置,在沃尔登府对面遥望那洁净的白色石壁和雅致的高窗。你们可以将我打倒,但无法将我击溃;若是你们知道我回到了这里,准会吓得瑟瑟发抖。

他安下心来进行观察。这次惨败带来的不利因素是,他的猎物变得警惕起来了。现在要干掉奥尔洛夫是十分困难的,因为他有防备了。但费利克斯能够弄清他们采取了什么样的防卫措施,然后设法对付。

上午十一点时,一辆马车驶出了庭院,费利克斯隐约看见车窗玻璃后面有个蓄着黑桃形胡须、头戴礼帽的人——沃尔登。下午一点,马车回来了。三点钟再次离开,这次车里有一顶女式帽子,也许是莉迪娅,或者是这户人家的女儿;无论那人是谁,马车在五点钟又回来了。晚上陆续来了一些客人,显然他们要在家里用晚餐。始终不见奥尔洛夫的踪迹,看来他已经转移出去了。

那我就设法找到他,费利克斯心想。

回卡姆登区的路上他买了一份报纸。回到家里,布丽吉特为他沏了杯茶,于是他在她的客厅里读起了报纸。可无论是“宫廷公报”栏,还是“社交消息”栏,报上没有任何与奥尔洛夫有关的消息。

布丽吉特看见了他正在读的文章。“对你这种小伙子来说,这些内容非常有意思,”她挖苦道,“毕竟你还要决定今天晚上参加哪场舞会嘛。”

费利克斯笑了笑,没说话。

布丽吉特说:“我知道你的身份。你是个无政府主义者。”

费利克斯僵住了。

“你要杀谁?”她说,“我希望是那个该死的国王。”她响亮地吸溜了一口茶,“得了,别死盯着我看。瞧你那样子,像是要一刀抹了我脖子似的。你不必担心,我不会告发你的。我丈夫在世时也干掉过几个英国佬。”

费利克斯不由得感到不知所措。她不仅猜出了他的身份,而且还很支持他!他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站起身,折好报纸,说:“你是个善良的女人。”

“若是我年轻二十岁的话,我准会吻你。趁我还没被冲昏头脑,你赶快走吧。”她说。

“谢谢你的茶。”费利克斯说完,离开了客厅。

他整个晚上都坐在那间陈设单调的地下室里,凝视着墙壁,陷入了沉思。奥尔洛夫潜伏起来了,这是自然,可他潜伏在什么地方呢?如果他不在沃尔登府邸,那他可能藏在俄国大使馆,或者某个使馆职员的家里,或者在酒店,或是某个沃尔登的朋友家里。他甚至可能离开了伦敦,藏在乡下的房子里。可能的去向太多,他无法一一核实。

查清这件事并没那么容易。他开始担忧起来。

他考虑过跟踪沃尔登。这也许是他力所能及的最佳手段,可它又不甚理想。尽管在伦敦骑自行车可以跟上马车的车速,但骑车很容易使人精疲力竭,而且费利克斯知道自己无法在这上面花费好几天的工夫。试想在三天的时间里,沃尔登走访了几户人家、两三名官员、一两家酒店和一座大使馆——费利克斯怎么才能知道奥尔洛夫究竟在哪幢楼里呢?这种做法不是不可能,只是颇费时间。

而与此同时,谈判将继续进行,战争也越逼越近。

况且,假如经过这一番折腾,奥尔洛夫却仍然住在沃尔登府邸,只是决定闭门不出呢?

费利克斯入睡时还在冥思苦想这个问题,第二天早晨一觉醒来,他已经想出了解决办法。

他要去问莉迪娅。

费利克斯擦亮靴子,洗了头发,又刮了胡子。他从布丽吉特那里借了一块白色棉围巾扎在脖子上,以掩饰自己既没有衣领又没有领带的寒酸相。他在莫宁顿新月路的二手服饰摊上挑了一顶大小合适的圆顶礼帽。他在摊贩那面模糊不清的裂缝镜子中打量着自己——看上去仪表堂堂。他继续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