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现场(第5/8页)

夏祝辉有点尴尬。

恰在这时,他们已经来到了小区的西门,门口那个仿照古罗马斗兽场建造的水池正在齐刷刷地喷水,像是一群暴发户对着老天撒尿似的,来到铁门前,当值的保安认得这位管片片儿警,用门禁卡“滴”一声解除了门禁。

夏祝辉和呼延云往里走去,扑鼻是一阵浓浓的花香,好像把大块大块的富贵打成脂粉,在每道墙壁、每段道路甚至每级台阶上都铺了厚厚一层。放眼望去,真可以用“别有洞天”来形容小区的景致:且不说那一座座红砖亮瓦的四层板楼,一扇扇宽敞明亮的落地大窗,也不道那一条条玉带横陈的鹅卵小路,一池池清可鉴人的碧水澄泉,但说“别致”二字——所谓高档小区,高档就高档在细节的别致上——这一处小山上种满叫不上名字的奇花异草,那一边荫凉蔽日的树林竟全是些移植的名贵古木,此一处室外网球场居然是用天然青草铺设的地面,彼一处是全部以“Little tikes”品牌装设的儿童游乐区,榕树下的木制复古长椅犹如从美国乡村搬来,黑色的铁艺路灯与伦敦桥畔那几盏简直一模一样,就连一个个垃圾箱都设计成坡顶小木屋的模样……置身于此,宛如徜徉于偌大无比且美轮美奂的公园,简直能亮瞎每一双屌丝之眼!

一个穿得洋气十足的小男孩开着一辆保时捷敞篷电动玩具车,几乎是擦着夏祝辉的脚边压了过去。“有钱人!”夏祝辉的口吻里有一点点轻蔑,一点点嫉恨,还有一点点羡慕。

他们俩来到地下自行车库的入口,顺着薄薄的台阶往下走。台阶被物业打扫得很干净,偶尔一只椿象被压成片的尸体因此显得格外显眼并狰狞,奇怪的是,虽然穿着鞋,但每下一级台阶,足底就越来越清晰地感到一股寒意,仿佛是赤脚走在冰封的湖面。

来到地下一层的入口处时,天空已经被重重叠叠的楼板彻底遮蔽住了,但是还有光线,只是很模糊,一切都像蒙了一层白翳一样。往车库里面只迈了一步,便仿佛和外面的世界彻底断绝了一般,异常寂静,也异常冰冷。

车库里成排地摆放着各种各样的自行车,大多是名牌的公路赛车或山地车,不仅色彩鲜艳而且造型独特,只可惜因为长期不骑而在车座、横梁上覆了厚厚一层土,好像是它们的主人的陪葬物。

车库分成很多个大小不同的隔间,在夏祝辉的带领下,呼延云拐了两拐,来到了段明媚死亡的南二库。

这里比其他的车库,空间要大得多,有点像是一个地下网球场,不知怎么的,竟然一辆自行车也没有。

“你也知道有钱人一个个都他妈色厉内荏,这里出了人命之后,不知怎么的,风传有人晚上10点在这里存车时,看到一个没有脚的女孩飘来飘去的,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人敢在这里停车了。”夏祝辉说。

呼延云站在车库的中心,慢慢地感受着三年前这里发生的事情,虽然是一个唯物主义者和无神论者,他不相信任何神鬼之类的东西,但是他隐隐约约还是相信灵魂——尤其是冤魂的存在,他认为任何一个被杀害的无辜者都有双目不暝的权利,都会在自己被杀害的地点盘桓不去,都会不失时机地向任何一个可能帮他申冤报仇的人显示出自己血淋淋的存在……

段明媚,扎着马尾辫的小妹妹,如果你在的话,就请来告诉我,三年前,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吧!

然而,无声无息。

阴冷潮湿的地下自行车库,仿佛沉入冰河上千年的古堡,早已湮灭了一切痕迹,并冻结了一切关于往事的讯息。铅灰色的四壁,铅灰色的地面,铅灰色的天花板,铅灰色的灰尘,一切都在用铅灰色般沉重的口吻告诉他:不用再费心费力了,三年过去,早就没有找回真相的可能性了……

呼延云颓然地低下了头。耳畔传来夏祝辉的叹息声。

“走吧,呼延。”夏祝辉说,“其实,来这里本就是多余的,都三年了,当时什么都没发现,现在还能发现什么啊?”

呼延云心犹不甘地又站了很久,才无奈地说:“好吧,咱们走吧。”

他们两个一起往车库外面走去。就在将要走出南二库的一瞬间,呼延云突然听见身后有人对他说—

“等一等”。

呼延云回过头一看,没有人。

怎么回事?

他顿时有点头皮发麻。那个声音,有点耳熟。

“怎么了?”夏祝辉对呼延云突如其来的表现有些困惑不解。

“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呼延云问。

“没有啊……”夏祝辉说。

呼延云的余光一扫,突然发现,就在车库的隔壁,好像站着一个人,那个身影他十分熟悉,却又陌生得完全想不起来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