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围城(第9/13页)

“利润怎么算?”

“不能见报。”

“有很多鸦片吗?”

“在巴沙河,天啊,有他妈的整套提炼设备呢。像是美国禁酒时代的产物。如果你想看,我可以带你去参观。”

女孩萝莲盯着窗外的雨。

“看不见小孩子了,麦克斯,”她高声宣布,“你不是说要注意找小孩吗?我一直在找,就是不见小孩人影。”司机停下车子。“现在正在下雨,我以前念过,下雨时亚洲小孩喜欢到外面玩。结果呢,小孩哪里去了?”她说。然而杰里并没有将她解读的信息听进去。他低头望向挡风玻璃外的光景,看见司机看见的东西,顿时喉咙干燥。

“你是老大,伙计,”他轻声对凯勒说,“车子是你的,战争是你的,女孩也是你的。”

透过后视镜,杰里很痛苦地看见凯勒浮石般的脸孔,在经验与无能之间游走。

“慢慢朝他们开过去,”杰里说,他实在等得不耐烦了,改以法文说,“慢慢开。”

“没错,”凯勒说,“慢慢开。”

距离他们前方五十码,在浓密雨线笼罩之下,有一辆灰色卡车横挡在小径上。后视镜映出另一辆卡车停靠他们车子后方,堵住退路。

“最好跟他们摊牌。”凯勒声音急促而沙哑。他以健全的一手摇下车窗。女孩与杰里也摇下车窗。杰里将挡风玻璃的水汽擦拭干净,双手摆在仪表板上。司机握住方向盘上端。

“别对他们微笑,别跟他们讲话。”杰里命令。

“耶稣基督啊,”凯勒说,“上帝圣明啊。”

杰里心想,一谈起与红色高棉交手的经验,亚洲各地的新闻记者都有一套自己最津津乐道的故事,而多数故事属实。即使是弗罗斯特,此时此地可能要庆幸自己死得相对平静。他认识有些记者随身携带剧毒,甚至偷藏手枪,万一碰上这种情况时可以自救。要是被抓去,过了第一晚,就别想活着逃出去了,他记得。他们会先夺走你的鞋子,你的健康,以及上帝才知道的哪些部位。根据传言,第一晚是惟一的机会。他心想是否应该转述给女孩听,但他不希望伤到凯勒的自尊。他们踽踽前行,引擎呜咽转动。雨水四处飞溅,隆隆打在车顶,啪啪击中引擎盖,射进敞开的窗户。要是我们陷入泥沼,我们就完蛋了,他心想。前方的卡车仍不见移动,距离只剩不到十五码了,在滂沱大雨中像条闪闪发光的怪兽。卡车驾驶座漆黑一片,他们看见几张瘦脸监视着他们。到了最后关头,卡车往后窜入树叶中,仅留下通行的空间。奔驰车倾斜,杰里必须抓住车门梁,以免被摔到司机身上。右侧两个轮胎打滑哀叫,引擎盖摇动,几乎撞上卡车的挡泥板。

“没车牌,”凯勒吸了一口气说,“老天爷啊。”

“别急,”杰里警告司机,“放慢准没错。别开灯。”他紧盯后视镜。

“那些人就是穿黑睡衣的人啊?”女孩兴奋地说,“你连让我拍张照片也不准啊?”

没人搭腔。

“他们想干吗?他们想偷袭什么人?”她追问。

“别人,”杰里说,“不是我们。”

“跟在我们后面的混蛋,”凯勒说,“管他们是谁。”

“难道我们不应该警告后面的人?”

“没有工具。”凯勒说。

他们听见后方传来枪响,却头也不回地前进。

“该死的雨!”凯勒吸了一口气,有点自言自语的意味。“怎么搞的,突然下起雨来?”

雨势已接近尾声。

“可是,天啊,麦克斯,”女孩抗议,“他们刚才已经把我们盯得死死了,干吗不干脆解决掉我们?”

凯勒来得及回答前,司机以法文回答,轻柔而客气,只不过惟有杰里听懂。

“他们想来的时候就会来,”他边说边对着后视镜里的她微笑,“天气不好的时候。趁美国人在大使馆屋顶多加五公尺的水泥时,趁美军还披着斗篷,弯腰躲在树下时,趁记者在喝威士忌时,趁将军在抽烟时,这时候红色高棉走出丛林,割破我们的喉咙。”

“他刚说什么?”凯勒质问,“翻译啊,威斯特贝。”

“是啊,他讲了一堆,什么意思啊?”女孩说,“听起来很不错,好像是在提议什么。”

“听了不太懂,伙计。讲得像机关枪一样快。”

三人忍不住大笑起来,笑得太大声,连司机也跟着笑。

在此过程中,杰里发现,他其实脑中只有丽姬。并非为了逃避危险——正好相反。如同现在包围他们的耀眼日光,如果他幸存,丽姬就是他的奖品。

来到金边,同样的太阳热情洒落游泳池畔。市区并没有降雨,但女子学校附近飞来一颗飞弹,炸死了八九名学童。南方人助理刚从现场数完尸体后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