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围城(第10/13页)
“老麦在枪林弹雨中的表现怎样?”两人在走廊碰见时他问,“我总觉得他最近情绪有点紧张。”
“少在我眼前奸笑,”杰里忠告他,“否则别怪我真的一拳打烂你的小脸蛋。”南方人走开时持续奸笑。
“我们明天可以聚一聚,”女孩对杰里说,“明天整天没事。”
在她身后,凯勒正缓缓上楼,佝偻身躯穿着单袖衬衫,拉着扶手上楼。
“你要的话,今晚要聚一聚也可以。”萝莲说。
杰里单独坐在房间里一阵子,写明信片给猫咪。然后他前往麦克斯的分社。他有几个关于查理·马歇尔的问题要问。除此之外,他认为老麦希望有人陪伴。尽完职责,他叫辆三轮摩托车,再度前往查理·马歇尔住处,然而尽管他一再捶门叫喊,只能看见同样一对赤裸的棕色腿默默站在楼梯底部,这一次借着烛光。但他从笔记簿撕下的纸条已经不见。他回到市区,还有一个小时可以消磨,因此选择路边咖啡座,坐在一百张空椅子之间,慢慢饮用佩诺茴香酒,回想过去市区的姑娘坐着柳条小车,轻轻荡过他身边,低声以念经般的法文说出爱情的陈腔滥调。今晚,伴随暗夜颤抖的不是美景,而是偶尔传来的枪炮闷响,全市屈身静俯,等待致命的一击。
然而,最令人恐惧的不是轰炸,而是寂静。如同丛林一样,敌军逼近时产生的就是这种寂静,而非枪炮声。
外交官想开口时,首先想到的是美食,而在外交圈,碍于宵禁,用餐请早。并不是说外交官都有早睡早起的习惯,只是全球外交官皆有一种迷人的傲慢气质,喜欢假想自己树立了榜样——对象是谁?什么样的榜样?只有天知道了。参赞宅邸位于低平多树的圈地,隔壁正是龙诺的豪宅官邸。杰里抵达时,车道上停了一辆官方大轿车,乘客正陆续下车,旁边吉普车上民兵绷着脸监看。杰里一面下车一面思考,不是皇室就是宗教老大。然而下车的人不过是美国外交官以及夫人,前来吃顿饭而已。
“啊。你一定是威斯特贝先生了。”女主人说。
她身材高挑,一身哈洛德服饰,一听“新闻工作者”之名喜上眉梢,其实只要不是外交官,不是参赞阶级,都让她喜上眉梢。“约翰啊,一直非常想认识你呢。”她爽朗地宣布,杰里猜她是想让他感觉自在一点。他跟着人潮上楼。男主人站在楼梯尽头,体型精瘦,蓄有小胡子,驼背,略带男孩气息,让杰里不禁联想到神职人员。
“哇,太好了!真棒。你就是那个打板球的。太好了。我们认识同一批朋友,对吧?今晚可惜不能用阳台。”他以调皮的眼神瞟了美国人的角落一眼。“显然好人太稀有了,不得不靠伪装过活。找到你的位置了吗?”他以指挥官的姿态指着以真皮框起的“座位配置”表。“过来跟你介绍一些人,一分钟就好。”他稍微将杰里拉到一旁,动作非常微细。“全都要经过我同意,懂吗?我已经说得一清二楚了。别让他们把你逼进角落,懂吗?发生了小小的骚动,不瞒你说。是本地的小事,跟你没关系。”
这位年老的美国人由于肤色黝黑,梳理整洁,第一眼看到觉得他身材矮小,然而当他站起来与杰里握手,他几乎与杰里同高。他穿的是生丝制的苏格兰花格外套,另一只手握着无线电对讲机,以塑料黑套子装着。他的棕眼珠充满智慧却过度令人尊敬,两人握手时,杰里内心响起一声“表亲”。
“幸会幸会,威斯特贝先生。听说你是从香港来的。港府总督是我非常要好的朋友。贝齐,这位是威斯特贝先生,是香港总督的朋友,也是主人约翰的好朋友。”
他指着一名体型庞大的妇女,张灯结彩地挂满市集买来的手工银饰,光泽暗淡。鲜艳飘逸的服装状似亚洲组曲。
“噢,威斯特贝先生,”她说,“来自香港。哈啰。”
其余来宾是本地各行各业的贸易商,女眷是亚欧混血儿、法籍以及科西嘉岛人。小男仆敲着银锣。餐厅天花板是光秃秃的水泥,客人鱼贯而入时,杰里看到有几双眼睛向上看,以确定没看走眼。一只银色卡片夹注明他是“威斯特贝阁下”,一只银色菜单夹说明晚餐是英式烤牛肉。银色烛台插有长长的蜡烛,具有宗教意味。几名柬埔寨男孩四处奔走,以鞠躬的姿势端来今早仍有电时煮好的餐点。一位足迹遍及全球的法国美女坐在杰里右边,蕾丝手绢塞进乳沟,另一条手绢握在手上,每次吃喝完毕,必以手绢轻点小嘴。她的名牌注明着希薇雅伯爵夫人。
“我拥有很多很多学位,”她对杰里低声说,一面轻啄牛肉,轻拍嘴唇,“我念过政治学、机械以及电机。一月的时候我心脏不好,现在复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