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上海特快车(第9/10页)
“请等一下。”狄沙理斯再度误判情势插嘴进来,“日期呢?请问是什么时候的事?我非要日期不可!”
“一九六七年。老爸快退休了,是不是啊,老爸?”
老人没有动静。
“好吧,一九六七年。几月?请详细一点!”
他差点说的是“详细一点,娘们”,让康妮极为紧张。然而当康妮再度试图克制他,他置之不理。
“四月,”朵乐丝想了一下,说,“我们刚帮老爸过完生日。所以他才带一千英镑过来捐给教会。他知道老爸不愿意收下来自己用,因为老爸不喜欢德雷克赚钱的手法。”
“好了。好。解释得很好。四月。所以说,纳尔森是在一九六七年四月之前死的。德雷克有没有详细解释当时状况?你记不记得?”
“没有。没有详细解释。我告诉过你了。老爸问了,他只是说‘死了’,好像死掉的是一条狗似的。谈什么手足之情。老爸不知所措。他听了差点心碎,德雷克却无动于衷。‘我没有弟弟。纳尔森死了。’亏老爸还替纳尔森祷告,是不是啊,老爸?”
这一次轮到老人开口。在暮色中,他的语气显著加强。
“我为纳尔森祷告过,现在还是为他祷告,”他口气直率,“他在世时,我祈祷希望他能为这世界服务上帝。我相信他有心成就一番大事业。德雷克呢,他到哪里都能应付。他骨头硬。我以前常这样想,主生教会门前的蜡烛不会白烧,如果纳尔森·柯能成功为中国打下正义公理社会的基础的话。纳尔森喜欢称之为共产主义,随他去。不过在漫长的三年里,你母亲和我为他灌注的是基督教的爱心。朵乐丝,我不愿你这么说,也不愿任何人说上帝的爱火能被熄灭,永远不再燃烧。政治没有办法熄火,刀剑也没办法熄火。”他长长吸了一口气。“现在他死了,我为他的灵魂祷告,如同我为你母亲祷告一样,”他说,奇怪的是口气不再那么笃定,“如果那样说算是说教,我也无所谓。”
康妮其实已经起身准备离去。她知道极限所在,她眼光敏锐,很害怕狄沙理斯持续猛攻下去。然而嗅出线索的狄沙理斯全然不顾极限。
“所以说,是惨遭横祸喽,对不对?政治和刀剑,您刚才说的。哪门子政治?是德雷克告诉您的吗?您也知道,真正动刀剑杀人的事件相对罕见,我认为您有所隐瞒!”
狄沙理斯也站着,但他站在希博特先生身旁,向下对着老人的白头喋喋不休地问话,仿佛是在沙拉特表演短剧,模拟讯问手法。
“多谢你热情款待,”康妮对朵乐丝说,感情溢于言表,“真的,收获比我们想像的还丰富,相信对受封骑士有所帮助。”她说,话中充满了对狄沙理斯的暗示,“我们这就告辞了,真心感谢两位。”
然而这次拂逆她心意的是老人他自己。
“来年呢,他也失去了另一个纳尔森,愿上帝帮助他,是他的儿子,”他说,“德雷克从此是个寂寞的人。他写过信给我们,对不对啊,朵乐丝?‘为我犬子纳尔森祷告,希博特先生。’他写道。我们为他祷告。他希望我搭飞机过去,帮他主持葬礼。我没办法,也不知道为什么。老实讲,葬礼花那么多钱,我从来都不愿苟同。”
说到这里,狄沙理斯简直是直扑过去,让场面尴尬。他正对着老人弯腰下去,激动得以滚烫的小手一把抓住披肩。
“啊!看吧!他却没有请您为弟弟纳尔森祷告?回答啊。”
“对,”老人简单说,“他没有。”
“为什么没有?除非他不是真死,那还用说!在中国,死的方式不止一种,对不对,不是每种死法都会要人小命!‘罢黜’,那样讲是不是更贴切?”
在煤气灯照亮的房间里,尖嗓说出的字句如恶灵般四处飘动。
“他们准备走了,朵乐丝,”老人对着大海平静地说,“向司机问候一声,好不好,亲爱的?刚才应该出去问候的,算了。”
他们站在廊厅,互相道别。老人留在椅子上,朵乐丝关上门。有时候,康妮的第六感灵敏得吓人。
“希博特小姐,丽泽这个名字,你听过没有?”她问,一面扣上厚重的塑料大衣,“柯先生的档案里,有提到丽泽这个人。”
朵乐丝未施脂粉的脸庞皱眉怒视。
“那是我妈的名字,”她说,“她是德裔路德教派信徒。那只猪连她的名字都不放过啊?”
托比·伊斯特哈斯开车,康妮·沙赫斯与狄沙理斯博士赶回去向乔治报告惊人的消息。路上,他们首先针对狄沙理斯不知自制一事吵嘴。托比·伊斯特哈斯特别感到震惊,康妮真的担心老人可能写信向柯报告。尽管如此,这一趟的发现很快压过了担忧,以凯旋的心情抵达秘密城市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