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茶与同情(第8/10页)
“好了,她在中东待过,是做什么?”史迈利问。
“修一些课。商业学校。学阿拉伯文。”裴令先生说。他的眼光突然远大起来。令史迈利惊讶的是,他竟然起身,傲慢地比手势,在房间里四处走动。“她到中东的最初动机是什么,告诉你也没关系,是因为一场很不幸的婚事。”
“天哪。”裴令夫人说。
他挺直身子时,硬朗的身形让他显得难以对付。“不过后来我们把她救了回来。没错。她想回自己的房间住,随时可以。就在我隔壁。随时都找得到我。没错。我们帮她渡过那个难关,是不是啊,西丝?后来有一天,我对她说——”
“她带一个卷发的英国老师回家,很有人缘,”他妻子插嘴,“安德鲁。”
“苏格兰人。”裴令先生主动纠正她。
“安德鲁是很不错,可惜南可看不上,是不是啊,亲爱的?”
“他配不上我女儿。搞什么瑜伽的东西。我看以后没什么出息。后来有一天我对她说:‘丽姬,你的前途在阿拉伯。’”他弹着手指,指向想像中的女儿。“石油。钞票。权力。现在就去。打包。去买机票。去。”
“飞机票是夜总会帮她买的,”裴令夫人说,“结果占尽她的便宜。”
“才没有那回事!”裴令反驳,拱起宽厚的肩膀对她大骂,但裴令夫人视若无睹,继续说下去。
“是这样的,她看到广告去应征。那女人在布拉福,甜言蜜语的。老鸨一个。‘诚征女服务生,其实不是你想的那种。’她说。他们买机票给她,一降落巴林,就逼她签约,所有薪水用来付公寓的房租,从此以后她就成了他们的人,对不对啊?她哪里也去不了,对不对?大使馆帮不上忙,谁也没办法。跟你说,她长得好美。”
“你这个又丑又笨的老太婆。我们讲的是生涯规划啊!你难道不爱她?你自己的女儿哪!做什么母亲!我的天哪!”
“她是有生涯规划,”裴令夫人满足地说,“全世界最好的规划。”
气急败坏之下,裴令先生转向史迈利。“就写‘柜台工作,学习语言’,然后再写——”
“或许能请您介绍一下,”史迈利以轻缓的语气插嘴,一面舔舔拇指,翻至下一页,“这样说好了,她在运输业的历练。”
“再写”——裴令先生紧握双拳,先盯了妻子一眼,再盯着史迈利看,是否继续讲下去,似乎拿不定主意——“再写下‘英国高等特务’。地下工作。写啊!写下来!好了,总算说出来了。”他转身面对妻子。“他负责保密,他说过的。他有权利知道,她也有权利让别人知道这个背景。我女儿才不当什么无名英雄,或是什么不支薪员工!退休之前,她会得到乔治勋章的,等着瞧好了!”
“算了吧,”裴令夫人语带倦意,“只是她编的故事之一。你也知道。”
“能否请各位一件一件来?”史迈利要求,语气温柔而节制,“我们刚才提到运输业方面的经验。”
裴令先生摆出智者般的姿态,以拇指与食指顶住下巴。
“第一个商场上的经验,”他边沉思边说,“是自行处理自己的事业,你也了解,就是在所有事情有了眉目,具体成型,真正开始有所回报——除了我刚才提过的情报工作之外——她雇了一些员工,处理大笔现金,行使她负责的责任,地点是,那地方怎么发音来着?”
“万象。”他的妻子口气呆板,以标准英国腔说。
“雷国首都。”裴令先生将老挝发音为“雷国”。
“请问公司名称?”史迈利询问,铅笔停在应填的空格上。
“酒厂,”裴令先生堂皇说出,“我女儿伊丽莎白在那个战火蹂躏的国家开了一家大酒厂。”
“名称是?”
“一桶一桶没商标的威士忌,卖给美国浪人,”裴令先生朝窗户说,“一桶赚两成佣金。他们买下来,放在苏格兰酿熟,当做是投资,以后可以转卖。”
“您说的‘他们’,指的是……”史迈利问。
“后来她的钱被男朋友拐走了,”裴令夫人说,“是个吸金公司,手法很高明。”
“彻彻底底的狗屁胡说八道!”裴令先生大骂,“这女的疯了,别理她。”
“请问当时的地址是什么?”史迈利问。
“就写‘代表’,”裴令先生边说边摇头,仿佛状况失控,“酒厂代表兼秘密情报员。”
“她跟飞行员同居,”裴令夫人说,“她叫他小不点。幸亏有小不点,不然她就要饿肚皮了。他人长得不错,可惜战争一打下来,让他整个人彻头彻尾变了个样。是,当然是!就像我们英国的男孩子一样,不对吗?夜复一夜,日复一日出任务。”她往后仰,纵声尖叫,“拔腿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