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茶与同情(第6/10页)
“敝人姓欧茨。”史迈利说着递出绿色大名片,以玻璃纸覆膜。不一样的伪装,需要不一样的姓名。
“噢,原来是你啊,请进。吃饭,看电视。你讲电话的声音比较年轻。”她的低沉嗓音带有不愉快的意味,却极力想增添高雅气质。“他在家。他认为你是间谍。”她说,一面眯着眼看名片。“你该不是间谍吧?”
“不是,”史迈利说,“我不是的。只是个打探消息的人。”
这间公寓里全是走廊。她在前带路,后面拖着一道琴酒味。她走路时拖着一条腿,右手臂显得僵硬。史迈利猜想她中风过。她的穿着仿佛透露出没人对她的身高或性别感兴趣。也仿佛她不在乎。她穿着平底鞋,男人式样的套头衫,系上皮带,让她肩膀显得宽阔。
“他说他从没听过你。他说他查过电话簿,你这个人不存在。”
“我们这一行喜欢保密。”史迈利说。
她推开一扇门。“他存在,”她人未进房间就大声报告,“他不是间谍,他只是来打探消息。”
在远处的椅子上,一名男子正在阅读《每日电讯报》,遮住脸孔,史迈利只见光秃秃的头,居家长袍,以及跷起的短腿,穿的是真皮卧房拖鞋。然而不知何故,他立即知道裴令先生是只愿娶高挑女人的那种矮子。房间的陈设以一个人生活使用为原则,有电视,有床铺,有煤气取暖器,有张餐桌,以及一张用来对号涂色的画架。墙上挂了一幅色彩过于艳丽的相片,主角是美丽非凡的女孩,角落上以对角线潦草签名,是电影明星向老百姓致意的签法。史迈利认出是伊丽莎白·伍辛顿。他已见过很多相片了。
“欧茨先生,这位是南可。”她说着差点行屈膝礼。
《每日电讯报》以卫队降旗的速度缓缓落下,显出一张咄咄逼人、闪闪发光的小脸,眉毛粗厚,戴着管理阶级的眼镜。
“我是。请问你究竟是谁?”裴令先生说,“你是特务对不对?别跟我支支吾吾的,说个清楚,一了百了。我不跟打探消息的人打交道的。什么东西?”他质问。
“他的名片,”裴令夫人说着递出,“绿色的呢。”
“噢,看来是要交换名片喽?这样的话,没名片不行吧,西丝?最好去印几张,亲爱的。快到史密斯的店去印,好吗?”
“想不想喝茶?”裴令夫人偏头看着史迈利问。
“泡茶给他干吗?”裴令先生质问,这时她已插上电热壶。“他不用喝茶了。他不是客人。他甚至不是情报单位的人。我没问过他。留下来住一星期,”他对史迈利说,“喜欢的话,搬进来住也行。睡她的床铺。环球黄金安全顾问公司,狗屁。”
“他想谈的是丽姬的事,亲爱的。”裴令夫人说,为丈夫端来茶盘,“就这么一次,做出爸爸的样子嘛。”
“睡她的床,保证你爽上天。”裴令先生说完再度举起《每日电讯报》。
“讲得真亲切。”裴令夫人大笑一声说。这句话只有两个语调,有如鸟鸣,不具幽默。一阵不协调的寂静随之而来。
裴令夫人端给史迈利一杯茶。他接下后,对着裴令先生的报纸背面自言自语。“先生,海外某大企业正考虑面试贵千金伊丽莎白,事关重大。敝公司接受委托必须保密,这是近年来非常必要的正当程序,我们得向本国的朋友和亲戚接触,取得当事人品行背景的参考。”
“他说的就是我们啦,亲爱的。”夫人解释,以免丈夫没听懂。
报纸刷的一声落下。
“你是在暗示,我女儿品行不良?所以你才坐在这边,喝我家的茶水,作这种暗示?”
“不是的,先生。”史迈利说。
“不是的,先生。”裴令夫人说,帮不上忙。
沉默了一阵,而史迈利也不想煞费苦心终结这段沉默。
“裴令先生,”他最后以坚定而具耐心的口气说,“据我了解,您在邮局服务多年,也晋升至要职。”
“很多很多年。”裴令夫人附和。
“我动手工作,”裴令先生再度从报纸后面说话,“这世上讲话讲太多了。工作做得不够。”
“贵部门是否曾雇用罪犯?”
报纸嗦嗦动了一下,随后静止。
“或是共产党员?”史迈利说,口气同样和缓。
“要是雇了,也会尽早扫地出门。”裴令先生说,这一次报纸总算放下。
裴令夫人弹指。“啪一声全扫出去了。”她说。
“裴令先生,”史迈利继续说,保持坐守床边的态度,“有意聘请贵千金的公司,是东方一家大企业。若被录取,贵千金将专门负责空运事宜,将能提前得知大批黄金运送进出我国的消息,她也将负责外交快递以及机密邮件的运送,薪资极为优厚。我认为,我相信您也有同感,如此责任重大而且人人争取的职位,贵千金应与其他人选接受同等程序的检验,这样的要求应不算不合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