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茶与同情(第7/10页)

“你老板是谁?”裴令先生说,“我只想知道这一点。是谁要你负责这件事的?”

“南可,”裴令夫人恳求,“谁说谁要负责的?”

“少乱叫我名字!再给他添茶水。你是女主人吧?要有女主人的样嘛。他们早该补偿丽姬了。老实讲,到现在才想到她,想到亏欠她一份人情,我很不高兴。”

裴令先生继续研究史迈利抢眼的绿色名片。“‘驻亚洲、美国与中东特派员。’大概是笔友吧。总公司位于南莫顿街。有问题请打电话几号几号。打过去,谁接?大概是你的共犯吧。”

“在南莫顿街的话就不会有问题的啦。”裴令夫人说。

“有权无责,”裴令先生边说边拨号,讲话的口气仿佛有人捏住鼻孔,“可惜我不信这一套。”

“有责,”史迈利纠正他,“本公司推荐客户雇用的员工若有不实情事,一概全力保障客户权益。本公司在这方面已投保。”

电话响了五声,圆场的交换机才接听,史迈利求上帝保佑不要有所闪失。

“找总经理接电话,”裴令命令,“他开不开会我才不管!他叫什么名字?叫什么来着?好,你去叫安德鲁·富比士莱尔,说裴令先生有话想直接跟他讲。现在就去叫他。”漫长等待。干得好,史迈利心想。这招厉害。“我是裴令。我这边来了一个自称欧茨的男人,坐在我面前,矮胖,一脸担忧。你要我怎么处置他?”

史迈利听见话筒那端传来彼得·吉勒姆的语调,中气十足,公事公办的口气,只差没有命令裴令起立遵命。息怒之后的裴令先生挂掉电话。

“你来找我们,丽姬知不知道?”他问。

“知道的话,一定会笑到没力。”他妻子说。

“可能连公司正考虑雇用她也不知道,”史迈利说,“最近越来越常见的做法,是先身家调查后再进行接触。”

“是为了丽姬好,南可,”裴令夫人提醒他,“尽管她已经有一整年没打电话回家了,你还是知道你疼爱她的。”

“你们从来不写信给她?”史迈利以同情的口吻问。

“她不要我们写信。”裴令夫人向丈夫瞄一眼。

史迈利嘴唇间冒出极轻微的咕哝声,可当做是惋惜,但其实是如释重负。

“再给他添茶水,”丈夫命令,“已经被他大口喝光了。”

他以质疑的眼光再度盯着史迈利看。“我还是不太确定他是不是特务,甚至到现在都不确定,”他说,“是不怎么体面,不过有可能是故意的。”

史迈利带表格来。圆场负责印刷的人昨晚为他准备好,印在黄褐纸张上。幸好事先有所准备。因为史迈利这时发现,在裴令先生的世界里,任何事物合法的表征就是表格,而黄褐色是值得敬重的颜色。因此两人如朋友合作玩填字游戏,史迈利弯腰陪伺一旁,裴令先生动笔,妻子则坐着抽烟,盯着灰色网状窗帘外面的景物,一面不停转动结婚戒指。填好了出生年月日与出生地——“在亚力山卓私人产院,就在同一条马路上。现在是不是关门了,西丝?变成卖冰淇淋的店了。”填好了学历,裴令先生针对这主题发表见解。

“我不让她在同一所学校待太久,对吧,西丝?让她头脑保持精明,不让她的想法固定下来。换个环境等于是度个假,我说。是不是啊,西丝?”

“他读过教育方面的书。”裴令夫人说。

“我们结婚结得晚。”他说,仿佛解释她为何在场。

“我们希望她能上台表演,”她说,“别的不说,他希望当她经理人。”

他填好其他日期。其中一所是戏剧学校,也修过秘书课程。

“新娘学校,”裴令先生说,“作准备,不是受教育。我觉得这样才对。什么都给她一点。让她见见世面。教她仪态。”

“噢,仪态她是有啦,”妻子附和,喉咙咔嗒一声,吐出白烟,“也见过世面。”

“她怎么没念完秘书专校?”史迈利指着表格问,“戏剧学校也没念完?”

“没必要。”裴令先生说。

填到过去任职单位,裴令先生列出伦敦一带六七家公司,任职期皆不超过一年半。

“全都很无聊。”裴令夫人愉快地说。

“她是在东看西找,”丈夫气定神闲地说,“在全心投入之前先把脉。是我叫她这么做的,是不是啊,西丝?那些公司全都想留她,可惜我才不上当。”他对妻子挥出一手。“到最后心血都有回报,你别不承认!”他大吼,“即使她不准我们谈!”

“她最喜欢芭蕾舞,”裴令夫人说,“教小朋友跳舞。她好爱小孩子。好爱小孩子。”

这句话大大激怒了裴令先生。“西丝,她在做的是生涯规划,”他怒吼,重重将表格拍在自己膝盖上,“上帝啊,你这个蠢女人,难道你希望她回去找那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