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1944年5月29日,星期一(第6/17页)
“我过会儿跟你解释。”他往小学生的长凳上一坐,打开他的公文包,显得有些慌张。
保罗十分恼火。蒙蒂最讨厌节外生枝,但保罗又不能把格雷夫斯从房间里轰出去。
片刻之后,蒙蒂走了进来,他是一个小个子,长着一只尖尖的鼻子,额头上的发际线很高。两侧脸颊的胡须剪得短短的,在脸上画出清晰的线条。他五十六岁,但看上去更老些。保罗喜欢他,蒙蒂特别细心,有些人对此很不耐烦,管他叫“老夫人”,但保罗相信蒙蒂谨慎、琐碎的性格挽救了不少战士的生命。
蒙蒂带来一个保罗不认识的美国人,蒙蒂介绍说他是匹克福德将军。“特别行动处的那个家伙在哪儿?”蒙蒂突然问,转身看着保罗。
格雷夫斯说:“他被首相叫去了,并就此转达深深的歉意。我希望我能做点儿什么……”
“我看未必。”蒙蒂直截了当地说。
保罗暗暗叫苦。这就是一个全砸,他会因此挨骂的。但这里面还有什么事儿。英国人在玩一种游戏,让他不明就里。他仔细地看着他们,在其中寻找蛛丝马迹。
西蒙・福蒂斯丘圆滑地说:“我大概可以填补这个空缺。”
蒙蒂一脸不高兴,他答应过为匹克福德将军介绍情况,但关键人物却没有到场。不过他并没有浪费时间追究这件事。“战斗即将到来,”他开门见山地说,“一开始的时刻是最危险的时刻。”保罗想,这次他提到“危险时刻”这几个字很不寻常。他的习惯是把一切都说成简简单单,轻而易举。“我们要用自己的指尖抠着悬崖,在上面挂上一整天。”或许两天吧,保罗自言自语着,或许一个星期,甚至更长。“这将是敌人的最好机会,只消用他的长靴子照着我们的手指猛踩就行了。”
真是很容易,保罗想。“霸王行动”是人类历史上最大的军事行动,几千条船,数十万的兵力,还有数百万美元、数千万颗子弹,它的结果决定了世界的未来。然而,如果在开始的数小时内出现失误,这个庞大的力量会被轻易击退。
“我们要全力延缓敌人的反应,能做的我们都要做,这件事极其重要。”蒙蒂说完最后几句话,把目光转向格雷夫斯。
“是这样,特别行动处的F部分在法国有一百多名特工——实际上,我们几乎所有的人都在那边,”格雷夫斯说道,“当然,他们下边还有成千上万的法国抵抗运动战士。最近几周我们已经给他们空投了几百吨的枪支、子弹和炸药。”
这是一种打官腔式的回答,保罗想,什么都说了,又什么都没说。格雷夫斯还想说什么,但蒙蒂插了进来,提出了一个关键问题:“他们到底会有多大成效?”
公务员迟疑了一下,这时福蒂斯丘跳了出来。“我不抱什么指望。”他说,“客观地说,特别行动处不会有什么特殊表现。”
他话里有话,保罗听得出来。军情六处的老资格间谍倚老卖老,讨厌特别行动处的新人。抵抗组织袭击德军设施,惹得盖世太保到处调查,有时候就会抓走军情六处的人。但保罗站在特别行动处一边,打击敌人本来就是整个战争的目的。
这里在玩什么样的把戏?是军情六处和特别行动处之间在公对公扯皮?
“你如此悲观,是否有什么具体原因?”蒙蒂向福蒂斯丘发问。
“昨天夜里的惨败就能说明问题,”福蒂斯丘随即回答说,“一个抵抗小组在特别行动处指挥员的领导下袭击了兰斯附近的一个电话交换站。”
匹克福德将军第一次开口说话了:“我记得我们的策略是不要攻击电话交换站——入侵成功后我们还用得着它们。”
“你说得很对,”蒙蒂说,“不过圣-塞西勒是个例外。它是新电缆线进入德国的节点。柏林最高统帅部和驻法德军部队之间的电话和电传大多都从那个楼里经过。敲掉它不会对我们有什么危害——我们又不往德国打电话——但这会给敌人的通信造成重大混乱。”
匹克福德说:“他们会改用无线通信的。”
“一点儿不错,”蒙蒂说,“但到那时候,我们就能破解他们的信号。”
福蒂斯丘插了一句:“多亏我们那些布莱切利的密码破译专家。”
保罗了解一个鲜为人知的内情:英国情报部门破解了德国人所使用的代码,因此可以读取敌人大部分的无线电通信。军情六处为此颇为得意,但说实话,这件功劳并不该算到他们头上。破译工作并不是由情报人员,而是由一帮东拼西凑的数学家和填字拼图爱好者完成的,他们要是在平常日子进入军情六处,肯定是要被抓进来的,因为这个机构痛恨知识分子、共产分子和同性恋。但对密码破译的领头人、数学天才阿兰・图灵【8】来说,以上这三种人他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