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1944年5月29日,星期一(第13/17页)
“好的,少校。”
“给韦伯少校抄一份,但我说给的时候再给。”
“明白。”
“我自己开车回酒店。”迪特尔走了出去。
一走到外面,他的头就开始疼。他用手揉着前额,好不容易才走到车边。他发动汽车离开村子,直奔兰斯。午后的阳光在道路表面反射的光线直刺他的眼睛。这种偏头疼总是在审讯之后来找他的麻烦。一小时后他就会变成瞎子,什么也做不了。他必须赶在发作最厉害之前回到酒店。他不喜欢踩刹车,只是一直在按喇叭。慢慢往家里溜达的葡萄园工人给他闪出一条通道。受惊的马立起后腿,马车翻进了阴沟。他的两眼疼得直流泪,头痛让他感到阵阵恶心。
他开进城里,并没有撞坏汽车。他努力把车开到市中心,到了法兰克福酒店外边,来不及停好车,就把它丢在那儿。他踉跄进到里面,跌跌撞撞朝套房走去。
斯蒂芬妮一看到他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在他剥掉制服和衬衣的当儿,她就已经把野外急救箱从他的提箱里拿了出来,在注射器里注入了吗啡混合剂。迪特尔倒在床上,她把针头扎进他的手臂。疼痛一下子就消失了。斯蒂芬妮在他身边躺下,用指尖轻轻抚摸他的脸。
几分钟后,迪特尔就失去了意识。
10
弗立克的家是贝斯沃特街一幢巨大的老房子里的一个单人间,她的房间在阁楼上,如果炸弹穿过屋顶,就会直接落在她的床上。她很少待在这里,不是因为害怕炸弹,而是因为她实际的生活都在别处——在法国,在特别行动处总部,或者在行动处遍及全国的某个培训中心。屋子里属于她的东西不多,一张米歇尔弹吉他的照片,摆着福楼拜和莫里哀法语原文作品的书架,还有一张她在十五岁时在尼斯画的水彩画。矮柜的三个抽屉里是衣服,一个抽屉里是枪支弹药。
她浑身疲惫,情绪低落,脱了衣服后躺在床上,翻弄着一份《检阅》杂志。她在杂志上读到,上周三柏林刚被一千五百架飞机轰炸过,这实在令人难以想象。她想象着那种场面对生活在那里的普通德国人意味着什么,满脑子里都是中世纪绘画中的地狱场景,赤裸的人们被天降的大火活活烧死。她翻了一页,上面是一则二流V牌烟草冒充忍冬牌香烟的无聊报道。
思绪又将她带回昨天的失败,她在脑子里把整个战斗又重演了一遍,想象着假如她作出这样或那样的决策,是否最后能够取胜,免遭失败。她输掉了这场战斗,也担心自己可能会失去丈夫,不知道两者之间是否有什么联系。她不合适做一个领导者,也不合适做一个妻子,也许在她的性格深处有某种缺陷。
现在,她的替代方案也被拒绝了,再做补救的希望渺茫。那些勇敢的人全都白死了。
最后她心神不安地睡着了。她被惊醒时,听到有人使劲敲门,大声喊着:“弗立克!电话!”这是住在她家楼下的一个姑娘在喊她。
弗立克书架上的钟指向六点。“谁的电话?”她问。
“他只说是办公室的。”
“我就来。”她披上晨衣。她有些弄不清这是早晨六点还是晚上六点,往小窗户外瞥了一眼,太阳正落在拉德布洛克・格罗夫大街一排排优雅的露台上。她跑下楼去厅里接电话。
是珀西・斯威特的声音:“很抱歉把你吵醒了。”
“没关系。”听到电话另一头珀西的声音总是让她很高兴。她越来越喜欢他了,尽管他一再派她身赴险境。管理特工是个让人厌烦的工作,一些高级军官自我麻醉,对自己人牺牲或被俘抱着一种铁石心肠的态度。但珀西从不这样,每一次损失都让他犹如饱受丧亲之痛。因此,弗立克知道,他决不会让她去承担不必要的风险。她信任他。
“你能到果园宫来一趟吗?”
或许上面重新考虑了她端掉电话交换站的新计划,她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感到有了希望。“蒙蒂改变了主意?”
“恐怕没有。只是我想要你给一个人介绍一下情况。”
她咬着嘴唇,压抑着内心的失望。“几分钟后我就到。”
她迅速穿上衣服,坐地铁赶到了贝克大街。珀西在波特曼广场的那座公寓里等她。“我找到一个无线电报务员,没有经验,但他完成了培训。我明天送他到兰斯去。”
弗立克条件反射般地往窗户那儿看,查看天气如何,特工们一提到飞行都是这种反应。珀西的窗帘拉着,这是为了安全,不过反正她也知道天气很好。“去兰斯?为什么?”
“我们今天没有任何米歇尔的消息。我要知道波林格尔小组还剩下多少。”
弗立克点了点头。那个无线电报务员叫皮埃尔,他也参加了行动,想必已经被俘或者被杀。米歇尔有可能找到皮埃尔的无线电收发器,但他没经过操作培训,肯定也不知道代码。“你是怎么打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