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第10/38页)

哈罗德坐了起来,睡眼惺忪地望着父亲:高大,秃顶,一身黑衣,用那双让整个教会都望而生畏的蓝眼睛冷峻地盯着他。

“你脑子里想的是什么?”父亲气疯了,“你着了什么魔?”

哈罗德不想像个孩子一样躲在床上。他掀开被子站了起来。因为天气暖,他只穿了内裤。

“穿好衣服,小子,”父亲说,“你这样跟一丝不挂有什么区别?”

这种无理的责难激怒了哈罗德:“您要是觉得我的穿着侮辱了您,就应该先敲门。”

“敲门?我在自己家里用不着敲门!”

这种感觉再熟悉不过了。牧师对任何问题都有自己的说法。“很好。”哈罗德闷闷地说。

“你究竟着了什么魔?你怎么可能做出这么丢脸的事?不仅丢自己的脸,还丢家人的脸,丢学校的脸,丢教会的脸。”

哈罗德穿好裤子,转向了父亲。

“怎么样?”牧师怒气冲冲地问,“你准备回答我的问题吗?”

“对不起。我以为你只是在反问。”哈罗德充满讥讽的语气把自己都吓了一跳。

父亲的火气更大了。“别跟我自作聪明——我也是詹斯博格毕业的。”

“我没有自作聪明。我只是想知道您是不是真正想听我的解释。”

牧师举起一只手想要打他。那样反而可以轻松些,哈罗德想道。无论他被动挨打,还是起来反击,暴力都是一种解决问题的方式。

可父亲不会让事情那么容易地过去。他放下了手。“好吧,我在听。你想说什么?”

哈罗德平静了心情,努力地思考着。在火车上他已经准备了各种各样的说辞,其中有一些还是很有说服力的,可现在他却什么都想不起来了。“我很抱歉我不应该在岗亭上涂鸦,因为那是毫无意义而且非常幼稚的行为。”

“算你还明白!”

有一秒钟的时间,哈罗德想告诉父亲关于抵抗行动的事,但很快他就决定不应该引起不必要的麻烦。而且,现在保罗已经死了,抵抗行动可能已经不复存在了。

他决定就事论事。“我很抱歉我让学校蒙羞了,因为艾斯是个好人。我很抱歉喝醉,因为那让我第二天早晨感到非常难受。但我最抱歉的是让妈妈难过。”

“那你想没想过你父亲?”

哈罗德摇了摇头。“您生气是因为阿克塞尔・弗莱明知道了一切,让您丢面子了。您担心的是您的尊严,不是我。”

“尊严?”他的父亲怒吼道,“这跟尊严有什么关系?我一直希望把你培养成正派、清醒、虔诚的人,你太让我失望了。”

哈罗德也火了。“这件事并没有那么丢脸。很多人都会喝醉——”

“我的儿子不会!”

“——至少可以醉一次。”

“但你被抓起来了。”

“那是因为我运气不好。”

“是因为你的行为不端——”

“我并没有受到指控——警官都觉得我很有趣。他说‘我们又不是恶作剧巡逻队’。如果不是彼得・弗莱明威胁艾斯,我根本不会被开除。”

“你还敢给自己开脱!我们家的任何人都没有进过监狱。你让我们整家人都蒙羞。”牧师的表情突然变了。这是他第一次流露出了悲伤的情绪,“就算没有人知道这件事,对我来说这也已经够可怕够可悲的了。”

哈罗德感到父亲的话是发自内心的。这让他马上失去了刚刚的坚定。确实,眼前这个老人的骄傲受到了打击,但那并非是全部。他真心实意地期待自己的儿子在精神上能够如他所愿地成长。哈罗德对自己刚刚的态度感到后悔。

但他的父亲并没有给他和解的机会。“现在的问题是你之后该怎么办。”

哈罗德不太理解他的意思。“我并没有少上几天的课。”他说,“我可以在家里预习大学的课程。”

“不行,”父亲说,“不可能让你这么轻易就过关。”

哈罗德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您什么意思?您想要怎么样?”

“你不能去上大学。”

“您说什么?我当然要去。”哈罗德突然感到非常恐惧。

“我不会让你去哥本哈根喝酒听爵士乐。你太幼稚,根本没办法抵御城市的诱惑。你要留在这儿,我必须要对你的灵魂成长负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