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出一个花园(第7/12页)

外祖母对此嗤之以鼻,轻蔑地问道:“你怎么知道?”

“他在绘画方面真的很有天赋,外祖母——所有教过他的老师都这么说。”

“他有没有让你当过他的模特——不穿衣服那种?”

我呆住了。“没有,当然没有!”

“那你为什么发抖?”

“我……我只是……怕你而已。”我结结巴巴地说,“每天你一进来就问我们在做什么不道德的罪恶事情,可是,我真的不知道你指的是什么。如果你不清楚地告诉我们,如果我们压根儿就不知道什么是所谓的‘坏事’,我们又该如何避免呢?”

外祖母上下打量了我一圈,最后目光停留在我光着的脚上,讽刺地笑道:“去问你哥哥——他知道我是什么意思。男的天生就了解所有邪恶的事情。”

我直想翻白眼!克里斯一点都不邪恶,一点都不坏。尽管他有时候也会故意让我难受,但那并没有亵渎神圣啊。我试图跟外祖母说清这一点,可她压根儿就不想听。

那天晚些时候,外祖母给我们送来了一盆黄色的菊花。当时她直接大踏步地走向我,然后将那盆菊花放到我手上。“把这一盆真花,放到你们的假花园里去。”她不带丝毫温度地说。她怎么会这么好,一点都不像她呀,我震惊得无法呼吸。她变了吗?看待我们的眼光不同了?她会试着喜欢我们吗?我激动地对她送来的花表示感谢,可能是我表现得太夸张了,她直接扭头就走了,好似难为情的样子。

凯莉跑过来,一张小脸埋进黄色的花瓣中。“真漂亮。”她说,“卡西,这花可以给我吗?”当然可以。我们郑重其事地把这盆花放到阁楼的东边窗台上,好让它沐浴清晨的阳光。窗外只看得到远处连绵起伏的山丘和树木,树木的上方飘着蓝色的雾。每天晚上,我们都把那盆真花拿到房间里来,这样双胞胎早晨一醒来就能看到美丽的花儿在他们眼前生长。

每当回想起小时候,我的眼前总是闪过那蓝雾笼罩着的山脉,以及那沿着山脉起伏的树木。我好似又能闻到那时候每天都呼吸着的干燥又满是灰尘的气息。阁楼的阴影跟我的记忆阴影彼此重叠,我好似又能听见那没有问出口也没有答案的问题。这一切都是为什么?什么时候能结束?还要多久?

爱,我曾经的信仰。

真相,我曾把最爱也是最信任的人说的话当真相。

信仰,与爱和信任相连。谁又能知道界限在哪里?既然爱是联结,谁又能分得清呢?

时间已经过去了两个月,而外祖父还活着。

我们站起,我们坐着,我们躺在阁楼的采光窗下。看着窗外的树梢从夏日的深绿一夜之间变成亮红,变成金色、橘色、棕色,变成秋天的色彩。这种一夜之间的变化让我动容,让我们所有人动容,包括双胞胎。看着夏天离开,看着秋天来临,而我们只能当一个看客,永远都无法参与其中。

我思绪万千,想要逃离这个牢笼,想要去感受风的气息,让风吹起我的头发,吹皱我的皮肤,让我再次感受到生命力。我多么羡慕那些能在外面的草地上自由奔跑的孩子,枯叶在他们脚下嚓嚓作响,就跟曾经的我那样。

为什么能够自由奔跑的时候,我却从未意识到自己原来是那样的幸福?为什么回首往昔,我总认为幸福在前头,等我长成大人,等我能够自己做主,能够走自己的人生路,能够一切凭自己的时候才会幸福?为什么总是不满足只是做一个孩子?为什么那个时候的我认为幸福都是为长大的人留存的?

“你看上去很悲伤。”挤在我旁边的克里斯说,科里在他的另一边,凯莉则站在我的另一边。如今凯莉成了我的小影子,我去哪儿她就跟到哪儿,她模仿我的动作,甚至模仿我的感受——就跟科里是克里斯的影子跟班一样。如果说世间还有比我们四个更亲密的兄妹,那恐怕也只有连体四胞胎了。

“不回答我吗?”克里斯又问,“为什么你看着那样悲伤?外面的树很好看,对吗?夏天的时候,我觉得我最喜欢夏天,可秋天到了,我又觉得最喜欢秋天,等到冬天来临,我觉得那才是我最最喜欢的季节,冬天过去是春天,然后我又觉得春天是最美的。”

是的,我的克里斯托弗就是这样。他总能活在当下,总觉得当下的时刻是最好的,无论现实处境如何。

“我想起博特伦太太和她关于波士顿倾茶事件注的无聊谈话了。历史在她口中是那样无趣,人也变得那样不真实。可是,我宁愿再经历那样的无聊。”

“嗯,”克里斯表示感同身受,“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以前也觉得上学很无聊,历史课最无趣,尤其是美国历史——除了印第安人和西方旧世界那两章。但至少那时候我们能上学,我们做着跟其他同龄孩子一样的事情。可现在我们却在这儿蹉跎时光,什么都没做成。卡西,我们再不要浪费一分钟!我们要为出去的时光做准备。如果不在内心树立坚定的目标,并努力朝前奋进,目标是永远都实现不了的。我会让自己坚定地相信,成为医生就是我最大的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