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出一个花园(第6/12页)
外祖母也从来没有上到阁楼问我们正在做什么,尽管她常常悄无声息地推开卧室的门,想方设法不让我们听到钥匙转动的声音,甚至有时候会先透过门缝往里张望,就是想抓我们一个现行。
我们在阁楼上可以做任何想做的事,无须担心惩罚,除非上帝也会对我们挥鞭。每次外祖母离开我们的房间都会不厌其烦地提醒,哪怕她不在,上帝也会在天上看着,一切都逃不过上帝的眼睛。因为外祖母从未钻进衣橱推开通往阁楼楼梯的门,倒是勾起了我的好奇心。我在心里想,等妈妈一来我就问妈妈这件事,这样就不会忘记了。“为什么外祖母从不到阁楼上来看我们正在做什么?为什么她只是口头上问问,难道不怕我们骗她吗?”
这一天,妈妈一脸疲倦和沮丧,无精打采地坐在她的专属椅子上。她身上穿的绿色新羊毛外套看着价格不菲,我也看得出她肯定去过理发店,换了新发型。对于我的问题,妈妈只是随意敷衍了一下,似乎心里想着别的事,“我之前不是说过吗?你们外祖母有幽闭恐惧症。这是一种情绪疾病,若是身处狭小、局限的地方就会难以呼吸。这是因为她小的时候常被父母锁在柜子里当作惩罚。”
哇噢!真的很难想象那么大块头的老妇人竟然也曾年轻过,也曾有过被人惩罚的小时候。我甚至都有点同情小时候的那个她,可我知道,如今她倒是十分乐见我们被关起来。每一次眼睛扫过我们的时候,她的眼神都充分显露了这一点——把我们当俘虏一样关在这儿,让她自鸣得意。然而,通往阁楼的狭窄通道让克里斯和我那样感激,却让外祖母那样恐惧,只能说命运真是个奇怪的东西。克里斯和我经常想,阁楼上的那些大家具究竟是怎么搬上来的呢?肯定不会是从衣橱的秘道搬上来的,因为必经的楼梯才不过三十厘米宽。尽管我们费尽心思想要找到另一个更大的出入口,却始终徒劳无功。或许另一条门藏在那些我们搬不动的大衣橱后面吧。克里斯想过,最大的家具很有可能是被吊上来的,再从阁楼的其中一个大窗户移入。
巫婆一样的外祖母每天都会进到我们的房间,用她那双燧石一般凌厉的眼睛刺痛我们,或者弯起两片薄嘴唇怒骂我们。每天她都会问一样的问题:“你们要做什么?你们在阁楼上做什么?今天用餐之前有没有祷告?昨晚有没有双膝跪地乞求上帝原谅你们父母犯下的罪?有没有把上帝的箴言教给两个小的?男孩和女孩有没有同时用卫生间?”每当说到这儿,她的眼里总是闪过刻薄的神色,“你们是否有一直守规矩?身体有没有保护好不让其他人看到?除必要的清洁之外,有没有自己碰触自己的身体?”
天哪!她到底把皮肉看得多脏呀!每当她走后,克里斯就会大笑出声。“我想她肯定是把内衣用胶水粘在身上。”他打趣道。
“不是,我看是用钉子钉在身上。”我大声说。
“你有没有留意,她似乎特别喜欢灰色?”
“留意?谁看不到她永远都是一身灰。有时灰色衣服上会有红色或蓝色的细条纹装饰,或者是雅致的格纹设计或提花——但她身上穿的永远都是塔夫绸的衣服,高高的领口处别一个钻石胸针,只有那手工编织的衣领稍显柔和一些。妈妈跟我们说过,附近村庄有一个寡妇专门给人定制这种貌似盔甲的衣服。”那个女人是外祖母的好友。她之所以总穿灰色的衣服,是因为按匹买布料比按码买更便宜——而我们外祖父在佐治亚州其实有一个生产上好布料的工厂。
天哪,原来有钱人也这么节俭。
九月的一个午后,我匆忙跑下阁楼楼梯想去卫生间——结果却跟外祖母撞了个满怀。她抓住我的肩膀,愤怒地瞪着我的脸:“丫头,走路要带眼睛!”外祖母怒斥道,“为什么这么急匆匆的?”
她的手指好似钢铁一般刺穿我薄薄的蓝色衬衫。她先问我话,所以我只能回答。“克里斯在上面画最美的风景画,”我上气不接下气地解释道,“我得在涂料干掉之前赶紧提水上去,颜色一定要干净才行。”
“他为什么不自己来打水?为什么要你伺候他?”
“他在画画,而且也问过我是否愿意给他打点新的水上去,反正我只是在旁边看着他画,而要是双胞胎下来的话肯定会把水弄洒的。”
“蠢蛋!永远都不要伺候男人!让他自己做。现在跟我说实话——你们到底在那上面做什么?”
“我说的都是真的,我们正努力把阁楼改造得更好看一些,这样双胞胎待在上面就不会那么害怕了,而克里斯是个很棒的画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