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来自过去的声音(第11/21页)

伯布桥夫人接着说:“有时候我很担心你,米莉。你在这儿我们都很高兴,但是这里并不适合年轻人长待。你未来的路还长着呢。你应该和其他年轻人待在一起,找一份正经工作。”

“如果我想的话,我会找一份正式工作的。不管怎么说,我现在也有一份正式工作啊,我为你和普伦基特夫人工作。”

“我们很高兴有你帮忙。但是在这儿待着对你而言没有太大的前途,对吗,米莉?有时候我在想,你愿意待在这里是不是因为你喜欢杰戈。”

“他挺好的。他是我的朋友。”

“那当然了,但是他没法跟你发展出更进一步的关系了,不是吗?我是说,他在彭特沃斯有一位特殊的朋友,对吗?就是你第一次见到杰戈时,跟他在一起的那位。”

“是,杰克。他是一家医院的理疗师。他很酷。”

“所以,杰戈根本没有希望会爱上你,不是吗?”

“我不知道,也许吧,他也举棋不定。”

伯布桥夫人差一点要问,所以你还指望他的天平会倾向你这边?还好她没有说出口,及时地咽了回去。伯布桥夫人有些后悔,自己不该挑起这么危险的话题。她软弱无力地说:“你应该多接触一些人,米莉,过比这儿更丰富的生活。多交一些朋友。”

“我有朋友,不是吗?你们都是我的朋友。我拥有你们,你们也拥有我。”

这句话正中伯布桥夫人的心头,幸福的感觉蔓延开来感染了她,让她好一会儿都说不出话来。她直视着米莉的脸。眼前的女孩手握着茶杯,低垂着双眼。接着,伯布桥夫人看见那张孩子气的嘴勾起一个成人化的微笑,笑容里掺杂着愉悦以及——没错儿——蔑视。那些话正如米莉说过的大多数话一样:顺带一说,除了那一瞬间的意义,便没有其他什么了。伯布桥夫人垂下眼睑,稳住握着杯子的手,小心翼翼地举到唇边。

5

克拉拉·贝克维斯是艾玛·拉文纳姆最亲密的朋友。第一次相识时她们还是剑桥大学的大一新生,克拉拉也是艾玛唯一的倾诉对象。克拉拉和艾玛是天差地别的两个人:艾玛是异性恋,是个对自己外貌不自信的黑美人;克拉拉健壮结实,圆胖的脸上架着一副眼镜,头发剪得很短。在艾玛看来她勇敢而固执。艾玛不确定克拉拉究竟看重她什么,她将信将疑地觉得很大程度是源于物质方面。作为朋友,艾玛依赖她的真诚、判断力和她对于变化无常的生活、爱情和欲望实事求是的接纳力。她知道克拉拉对于男人和女人而言都充满了吸引力,但是五年来她一直和外表温柔的安妮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安妮看起来是那么孱弱纤细,而克拉拉又是那么强势。克拉拉对于艾玛和达格利什的关系抱有一种矛盾的情绪,以至于艾玛怀疑这种复杂的情感是源自嫉妒,而非以朋友的立场本能地质疑男方的动机。他们俩从未见过面,且谁也没有提出过这样的建议。

在剑桥大学读书时,克拉拉的数学成绩名列前茅,现在在伦敦成为了一位非常成功的基金经理,不过她依然同伴侣住在那间她毕业时买下的位于普特尼的公寓里,依然将很少的钱花在衣服上,她仅有的奢侈就是那辆保时捷轿车以及同爱人共度的假期。艾玛猜她将收入的大部分都用在了慈善救助上,还有一部分被她积攒下来,留着将来同爱人一起创业,虽然眼下还没有任何计划。对于克拉拉而言,伦敦的工作只是暂时的,她不想被困在这个充满诱惑、尔虞我诈、朝不保夕的世界里。

艾玛和克拉拉去皇家音乐厅听了一场晚间音乐会。音乐会结束得很早,时间还不到八点一刻,她们便挣扎着穿过寄物处长长的队伍,随着散场的人群沿着泰晤士河朝亨格福德桥走去。按照她们以往的习惯,一会儿势必会聊起刚刚的音乐会。此刻,两人一言不发地走着,脑海中萦绕着刚刚的旋律,她们眺望着闪烁的灯光,它犹如一条项链装点着河的对岸。跨上大桥之前,两人停下脚步,依靠着岩石护墙凝视着缓缓流动的漆黑河水,潺潺的水流仿佛兽皮一般柔软。

伦敦令艾玛沉溺,她喜欢这座城市。虽然并不像达格利什那样热切地投身其中——这片领域最好和最坏的地方他都了如指掌,但是她对伦敦也怀着一种坚定的情感,犹如她热爱剑桥、热爱家乡那般强烈,然而又稍有不同。伦敦隐藏了她一部分的神秘,甚至那些爱她的人也无从得知。伦敦的历史凝聚在砖石中,照映在教堂的彩绘玻璃上,铭刻在纪念碑和雕塑里,然而对艾玛而言,它是一座城市,更是一种精神,一种漂泊的气息,它拂过隐秘的小巷,占据空旷寂静的城市教堂,蛰伏在最喧闹的街道。艾玛凝视着河对岸:月光下的大本钟、灯火通明的威斯敏斯特宫、光秃秃的旗杆和熄了灯的钟楼。现在是星期六的晚上,议会大厦里没有人。抬头望去,一架飞机正缓缓地降落,机翼灯就像是移动的星星。飞机上的乘客们一定伸长了脖子,俯瞰着漆黑蜿蜒的泰晤士河,以及五光十色犹如童话的桥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