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近海岛屿上的死亡(第11/21页)

他没有勇气亲口告诉她真相,最终只是缓缓地开口:“我不觉得除了他自己,他还会爱谁。他就像一根管道,所有情绪只是从他身上流过。他能够描述,却无法感同身受,体会不到任何人的情感。”

“亲爱的,这不可能。想一想那些人物——各式各样,性格丰满。所有的评论家都这么说。如果他不了解他笔下的角色,无法体会他们的情感,就写不出那样的文字。”

他说:“他确实能够体会那些人物的情感。他就是他们。”

米兰达舒展身体俯在他上方,低头看着他的脸,下垂的乳房几乎要碰到他的脸颊。紧接着,却僵直了身体。他看见她抬起头,脸色像花岗岩一般苍白,布满了赤裸裸的恐惧。他紧紧地抓着牛仔裤,笨拙地从她身下挣脱出来,然后也抬起头。片刻间,头晕目眩,映入他眼帘的只有一个人影,黑漆漆的轮廓,一动不动,诡秘地站在悬崖的边缘,遮住了光线。随后,现实彰显了它的权威。那个身影变得愈加真实、熟悉起来。站在那儿的正是南森·奥利弗。

5

这是马克·耶尔兰德第三次拜访科姆岛,同前几回一样,这次他也要求住在位于东南海岸最北端的海雀别墅。它修建在狭长的山脊上,相比于大西洋别墅,虽然距离悬崖稍远,却拥有科姆岛上最棒的视野之一。两年前第一次抵达科姆岛时,一踏进那片用石头围砌起来的宁静,他就知道自己终于找到了一个地方,能够让他在两个星期的时间内将危险生活中日复一日的焦虑暂时搁置,心平气和地反思自己的工作、人际关系和生活——那些无论在实验室还是在家都无法静下心来思考的问题。这里令他暂时摆脱了那些等待他决断的或大或小的难题。在这儿,他不需要安保人员,也不需要时刻保持警戒的警察。晚上,他可以开着门睡觉,也可以敞着窗户任由自己融入天空与大海。这里没有尖叫声,没有因仇恨而扭曲的面孔,没有因考虑到危险而不能打开的邮件,更没有会威胁到他的生命和他家人安全的恐吓电话。

他于昨天抵达科姆岛,随身携带了尽可能少的生活必需品以及精心挑选的唱片和书籍,这些东西只有当他在科姆岛时才有时间欣赏。别墅相对独立的环境是他所中意的,前两次造访时,在整整两个星期里他没有同别人说过一句话。只要留下手写的指示、空罐子和热水瓶,就会有人送来餐食;他也没有兴趣同其他访客们一起去大宅子享用正式的晚餐。孤独给人以启示。过去,他从未意识到与世隔绝能够带给他如此大的满足感和治愈感。记得第一次登岛时,他还不确定自己是否能够忍受这种环境,虽然孤独会迫使人自省,但是它并不会令人感觉痛苦,反而带来一种释放。当他再次回归到职场的痛苦生活时,有些东西却发生了连他也无法解释的变化。

像前几次来时一样,他委派了一位能干的副手主管。按照内政部管理条例的规定,必须始终有一位执照持有者或是代理执照持有者待在实验室或随叫随到,而他委派的副手既有经验又值得信赖。危急的状况肯定会出现——因为它一直存在,不过,他一定能够撑过两个星期。除非发生了极端紧急的情况,否则他的副手绝不会打电话到海雀别墅。

马克刚把书从行李里取出来,就发现了夹在头两本书之间的信,信上署了莫妮卡的名字。这会儿,他从桌面上拿起信,又看了一遍,缓慢而仔细地揣摩每一个字,好似那背后还有什么隐含的意义,只有字斟句酌才能够领悟。

亲爱的马克:

我以为我有勇气能够跟你面对面地谈一谈,或者至少在你离开前亲手把这封信交给你,但是我发现我做不到。或许,幸好如此。这样你就能够心平气和地阅读这封信,不用装出一副很在乎的样子,而我也不需要为了一个本该在多年前就做出的决定费力辩解什么。等你从科姆岛回来时,我已经离开了。如果写“回娘家”的话,难免有一种令人觉得羞辱的矫情,可是不管怎么说,那就是我的决定——一个明智的决定。她那儿有很多房间,孩子们一直很喜欢那间老游戏房还有那座花园。既然我已经决定结束我们的婚姻,那么最好赶在孩子们上中学前就这么做。当地有一所不错的学校能够马上接收他们。我肯定他们会很安全。我无法解释这对于我而言究竟意味着什么。我不认为你能够真正地体会我每天所经历的恐惧——不仅仅是我,还有苏菲和亨利。我知道你永远都不会放弃你的事业,我也不会要求你那么做。我知道我跟孩子们从来都不在你优先考虑的清单上。没关系,我有我自己的轻重考量。我再也不想牺牲苏菲、亨利或者我自己去成全你的追求。不用急着办理正式的分居或者离婚手续——我并不是很在意这些。不过,我认为等你回来后我们最好商量一下这个问题。等我安顿下来,我会把我律师的名字发给你。不必费心回复。祝你有一个愉快的假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