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心的龙(第6/10页)

她紧闭双唇怒目而视。梅丽芙小姐以轻软的语调说道:“他不是,他是一个和气友善的老先生。他或许不是个基督徒,奎因先生,但他也不是个异教徒。他从不相信那些怪力乱神,他经常这么说。”

“那严格说来,他当然不是一个异教徒了,”埃勒里喃喃说道,“异教徒,你知道,是某个国度或某个种族的人,并非基督教徒、犹太教徒或回教徒,而是相信本族人最初的信仰。”

莉蒂亚小姐似乎很沮丧,但随即她得意地大叫:“他是的!我常常听到他提到某种外国的信仰叫做——叫做……”

“神道,”库珀低声说道,“梅丽芙,说垣轮先生不相信任何事是不正确的。他相信人类的善良本性,每个人内心的良知就是他的向导。那就是神道的道德精髓,不是吗,奎因先生?”

“是吗?”埃勒里心不在焉地说着,“我想是吧。非常有趣,他不是个信徒吧?神道是相当原始的,你知道。”

“偶像崇拜者。”莉蒂亚小姐厌恶地说,像是唱针碰到沟槽一样。

众人彼此不安地对望着。书房桌上有一个用闪闪发光的黑曜石做的大肚皮偶像,在角落里则有一套日本武士蹲坐式的盔甲,随着窗口吹进来的海风,墙上的丝质龙饰轻轻地飞舞着。

“他不属于任何古老机密的日本社团吗?”埃勒里追问,“他有没有许多来自东方的信件?他有没有接待过斜眼角的访客?有没有他似乎会害怕的东西?”

他的话语消逝了,龙饰再度抖动,日本武士用他那谜一样的看不见的脸孔旁观着,那股令人作呕的甜味越来越浓,所有人的脑子里都充斥着令人昏眩又可怕的幻想。众人无声又无助地望着埃勒里,被模糊的原始的恐惧折磨着。

“这个制门器是实心的滑石吗?”埃勒里轻声问道,他眼睛看向窗外起伏的海湾。眼前的一切似乎都在起伏摇摆着,房子本身仿佛漂浮在无尽的海洋之上,随着海洋的呼吸而浮动。他等着他们的回答,但没有人出声。高大的比尔·加兰特拖着脚漫步着,他看起来比先前更忧虑了。“你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埃勒里若有所思地说着,自己回答了自己的问题。他不知道其他人在想些什么。

“你为什么会那么说呢,奎因先生?”梅丽芙小姐压低声音问道。

“常识。从实际情况来看,那东西并不值钱,那何以昨晚会被偷?为了情感上的理由吗?拥有这东西唯一的人就是垣轮先生,而梅丽芙小姐,我想象不出他会打你的头,拿回属于他自己的财产,只是因为他喜欢它。”阿姨和外甥似乎吓了一跳。“喔,你们不知道那件事是吧,是的,昨天晚上这里发生了一桩简单但痛苦的攻击事件,让梅丽芙小姐头痛异常……那个肿块本身,相信我,还蛮好看的……那个制门器是否具有难解的含义?它是不是某种事物的象征?一个记号,预兆,或一个警告?”微风再一次搅动了龙,众人都感到不寒而栗,莉蒂亚小姐眼中的憎恨消逝了,取而代之的是由于自己渺小而又满怀恶意的灵魂被自己的邪恶所困住而感到的恐惧。

“它——”库珀开口,摇着头,接着他舔了舔干燥的嘴唇说道,“现在是二十世纪,奎因先生。”

“没错,”埃勒里点头说道,“所以我们才应该让事件合乎理性且可论证。因此,实际点的讲法是,制门器被拿走,意味着拿走它的人认为它有某种价值。但是显而易见的,不是因为它本身,所以我们可推论如下:它一定包含了某种有价值的东西,所以我说它不可能是一块实心的滑石。”

“那是最——”加兰特说着,他的肩膀陡然耸起,但随即停了下来,着迷地望着埃勒里。

“能不能请你再说一遍?”埃勒里温柔地说。

“没什么,我只是在想——”

“想我命中红心了是吗?加兰特先生?”

那个高大的年轻人垂下眼睛红了脸,把双手背在身后开始来回走动,脸上的忧虑较先前更明显了。梅丽芙小姐咬着嘴唇并在最近的一张椅子坐下来。库珀看起来很不安。莉蒂亚·加兰特的僵硬衣服发出沙沙的声音,好像夜间动物鬼鬼祟祟地躲在矮树丛里一样。终于,加兰特停止走动开口说道:“我想我应该面对这件事。是的,你猜到了,奎因,你猜到了。”埃勒里看起来很痛苦。“那个制门器并不是实心的,里面是挖空的。”

“啊!那里面装了什么,加兰特先生?”

“一百美元的钞票,共五万美元。”

俗话说,金钱能创造奇迹,这在垣轮次郎的书房里就得到了验证。

龙静止了,日本武士也只剩下一副摇摇欲坠的皮革和金属的空壳。房子停止摇动,稳稳地立在它的地基上。空气清净回到正常的标准,不再特别引人注意。金钱以大家熟悉的语调说话,但还没开口那些幽灵恶魔就在一瞬间全不见了。众人一致松了口气,眼神再度恢复清澈,带着世俗中被视为神志清明的那种独特茫然。制门器里面只不过是钱!梅丽芙小姐禁不住轻轻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