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廊(第6/17页)

“我来过这里,”雷布思说,“可是上次你并没有跟我说这些,为什么?”

“你来过?”她看着他的脸,“是的,我记起来了。嗯,丽莎叫我不要告诉别人。”

“为什么?”

“为了她的研究项目,她说的。她现在在做一个研究项目,到底是什么来着?”女秘书打开桌子的一个屉子,拿出一叠论文,说:“噢,对的,重大案件心理调查研究,她跟我解释过,她跟我说过她需要如何进入警方调查中,如何获取信任,获取警方和法庭的信任等等。她跟我说她会伪装成为一个大学讲师。我叫她别这样做,我警告过她,可她说这是唯一的办法。警方才不会在一个学生身上浪费时间呢,是吧?”

雷布思已经呆若木鸡了,说不出答案。答案是肯定的,他们不会在一个学生身上浪费时间。为什么他们要在一个学生身上浪费时间呢?

“所以她叫你给她掩护了,是吧?”

女秘书耸耸肩,“丽莎是个很擅长说服人的年轻女孩子。她说很可能我不需要撒谎。我只要说她不在这里就行了,或者说她今天不上课之类的事。总之把来问她消息的人看成来查背景的就好了。”

“有没有谁过来查过她的资料?”

“噢,有的。为什么呢,就是今天我接到了一个电话,说是丽莎安排要去接受采访的人。他向我求证丽莎是不是真的是这个大学的老师,而不是一个记者或者爱管闲事的人。”

今天?今天有采访。如果她今天真有采访,那她也去不了了吧。

“那个打电话的是谁啊?”雷布思问,“你还记得不?”

“我想我应该把名字写下来了,”她说,于是把电话机旁边那个厚厚的便笺本拿过来了,迅速翻过去,“他的确说了姓名,可是我不记得了。是在老贝利进行的采访,对,没错,就是那里。她安排和他在老贝利见面。一般来电的人只要一说姓名,我就会马上记下来以防自己忘记,可是今天居然没见个名字的影子,太可笑了。”

“也许丢到垃圾桶里去了?”雷布思提醒道。

“嗯,也许。”她的语气并不肯定。雷布思把那个小小的藤条废纸篓放到桌上,然后翻了一个遍。里面有些铅笔屑还有糖果包装纸,还有一个空的塑料咖啡杯和一堆皱巴巴的纸。

“太大了,”当雷布思开始把一张皱巴巴的纸摊平的时候,她会说“太大了”或者“太小了。”最后雷布思把一张纸放到桌上,那张纸好像是怪异的艺术作品,上面有些涂鸦、象形文字、笔记、电话号码、人名和地址。

“啊,”她说,手指指着笔迹非常模糊歪斜的一角说,“是这个吗?”

雷布思仔细看了看,是的,就是这个,毫无疑问就是这个。“谢谢你。”雷布思说。

“天啊,”女秘书说,“我是不是让丽莎惹上麻烦了?丽莎有没有事?探长,她做了什么?”

“她对我们撒谎了,”雷布思说,“因为她对我们撒了谎,所以她要藏起来。”

“藏起来?天啊,她可没提到这个。”

雷布思开始怀疑眼前这个女秘书是不是少了根筋,就像缺了几个键盘的打字机。“嗯,”雷布思说,“今天她才知道自己要藏起来。”

女秘书点点头,“是的,可是半个小时之前她刚来电。”

雷布思的脸都要皱成苦瓜了:“什么?”

“是的,她说她是从老贝利打来的电话。她来问问有没有给她的留言,还跟我说在第二个采访之前没事干,要找点事情做打发时间。”

雷布思都不想继续再问了。他直接拨打了电话,听筒握在手里好像一个武器。“麻烦请叫乔治·弗莱特接电话。”

“请稍等,”雷布思听到信号转接的声音:“谋杀案组,沃尔什巡佐。”

“我是雷布思探长。”

“噢?”那边的声音听上去像个凿子一样冷酷无情。

“我需要跟弗莱特汇报,情况紧急。”

“他现在在开会。”

“那就叫他出来!我告诉你了,情况紧急。”

毫无疑问,中士的语气夹着嘲讽,谁都知道苏格兰人说的“紧急”不够分量:“你可以留言——”

“少来了,沃尔什!要么叫他来接电话,要么去找个稍微有点脑子的人来接电话!”

“嘟……”电话彻底挂了。女秘书看着生气的雷布思。也许心理学家们从来不生气。雷布思想要挤出一个宽心的笑容,可是效果欠佳,好像穿上了小丑酒醉后的油彩裤。离开之前,雷布思略鞠一躬,几乎惊到五脏六腑里去的女秘书看着他从楼梯间离开了。

旧怒未消,又添新火,弄得雷布思脸上都刺痛了。丽莎·弗雷泽欺骗了他,把他当猴耍。天啊,他告诉了她多少事啊。他一直以为丽莎是想帮助他们侦破狼人一案的,却没有意识到自己只是她的研究项目的一部分。天啊,他跟她说过的那些事啊,他都说了些什么?说得太多了,都记不清楚了。她有没有把雷布思说的话都录下来?或者当他离开的时候把他说的话都写下来?这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雷布思认为在一切的混乱中她是可靠可信的一个人。可是她就是那个雅努斯神[3],一个两面派。天啊,她都跟他上过床了。难道这也是她的研究项目的一部分?她的小实验的一部分?他怎么能确定那不是呢?看上去那是真的,可是……他向她敞开了心扉,她只是向他开放了身体,这可不是公平的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