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旁死尸(第7/8页)
“幽灵茸?”
“学名叫水晶兰,它开放在山地的阴湿的地方。啊,也分布在这儿啊!”太田走到花的附近,悉心观察。
“你知道得真详细。”下田用惊奇的目光,看着太田说。
“我喜好花草,等到告老还乡的那天,我或许去当花匠呢。”
太田把视线投向远方,仿佛在视线的极点,看到了自己的将来。眼看已是五十岁的人了,如今还在基层警察局当普通刑警。
年轻的时候,他充满正义感,胸怀充当法制卫士的壮志,奋勇铲除邪恶。根本不参加为了晋职升级的学习和考试,一味追捕犯人,从不懈怠。为了认真搞调查,有谁知道他走了多少路,磨破了多少双鞋?
按规定,警察的所有晋级都得经过考试,而侦察科的刑警们总是乘不上晋级的汽车,因为他们没有备考的余暇。尽管这样,捕获罪犯时的喜悦,却大大地补偿了这所有的损失。经过长期侦察和追踪,“咔嚓”一声给犯人铐上手铐的瞬间,刑警们感到了人生的乐趣。
可是,渡过人生的转折点,青春的活力渐渐消失,他逐渐醒悟到单凭正义感,难以在这个社会生存下去。与自己舍命追的罪犯所犯下的罪行相比,更大规模的犯罪,在云层的遮掩下,正肆无忌惮地在这个社会金字塔的顶部进行。这股恶势力,甚至操有生杀大权。他所网上来的只不过是小鱼虾米之类?即使偶尔网上了大鱼,也难以处置。先是上司施加压力,让你暗中了解;接着是活动检察官,不予起诉。
检察部门本应拥有类似司法部门的独立性。事实却是,检察官的自主权,不能象审判官那样得到保障,检察官只不过是以检察总长为顶点的尖塔型机器的一个齿轮,处于上命下从的地位。况且检察总长的上面,还正襟危坐着一位挂着法务大臣头衔的政治家,大臣只要向检察总长透个话:“对XX案件要慎重”,就意味着这个案件就此终结。负责起诉的检察官,倘若违背经由检察长转达的“上司的精神”,将休想再受重用和提拔。检察部门不起诉,承担案件侦察工作的警察也无可奈何。太田已经不止一次地看到自己费力捕获的犯人,由于上司的旨意,而不受任何追究地获得释放。
太田在实践中认识到,身居警察上层机关的人,决不是真正的警察官,他们是只醉心于自己的地位和待遇的官僚。在官僚的眼里,最重要的是保身和扩充权势,与此相反的事情是极力回避的。所以,对充满正义感的部下捕捉的犯人,如有危及他自身利益的,就毫不犹豫地立即释放,他们把自己的职位视为荣升的中转站,抛弃了正义和良心,拼命趋炎附势。
太田蔑视那些官僚气味十足的人。这些人一味向上爬,得到的是什么呢?地位越爬越高,社会压力也越来越大。当然,这种压力不足以改变他们的人生道路,这种人的一生,只不过是为了追求虚妄的权势而充分表演的丑角的一生罢了,太田暗下决心,不管世界上发生什么矛盾,自己只是执拗地追捕罪犯。天下还存在有不为名利动心的刑警,这一事实,就是对社会上的恶势力的挑战!就这样,太田渡过了毫无悔恨的前半生。
前半生毫无悔恨地过去了,遂渐到了不得不考虑自己的晚年的年龄,他仿佛感到峭冽的寒风,要把自己的身躯刮到不知名的地方。刑警已经当到了头,等待他余生的将是什么?看见在任职期间,被赞誉为“侦察之神”先辈,如今或在商场干防窃的工作,或在旅馆当守卫,维持后半生的情景,仿佛看见了自己不久将来的凄惨的结局。难道这就是自己为了伸张正义、追捕犯人,献出人生最宝贵的时光后,所得到的报酬吗?自己过去轻蔑的那些钻营加冕的官僚们,如今跻身在达官显贵之间,泰然自得;与此相反,堪为刑警典范的先辈,却在基层企业当守卫,延续风烛残年。并不是说自己和这些先辈有什么奢望,而是为了伸张正义而耗尽心血的人,应当有相应的晚年,至少不至于老来无人管。干一辈子刑警,到头来只剩下一把老骨头,不是过于无情了吗?
每当太田为此发火、慨叹时,就感到自己往日倾注在侦察中的热情,如同被开了洞的气球,迅速瘪下来。
就这样,他喜好起花草来,在巴掌大块的院子里,按季节种植不同的花。凡是能摆得下的地方,都摆满了花盆和盆栽。他幻想自己退职后,在争芳斗艳的花草中度过余生。虽然他自己也知道做不到这一点,但至少可以用花来点缀自己的周围,排遣晚年的冷落。
太田没有让家里人觉察到这种寂寞感。妻子前些日子还说,多和出版社联系,让他写部题为《日本的柯伦勃①》自传体小说,在休憩中欢度后半生呢。儿子毕竟是个孩子,发誓绝不从事低于刑警工资的职业。孩子现在还不懂得“人不只是为了盈利而生活”的寓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