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和 卯月 水镜之容(第5/7页)

因为,阿吉虽然不如阿静和阿铃那般美,但也长得不错;而婆婆阿文,能生下那么美的子女,当然不可能是丑女,而且现在也还相当漂亮,年轻时肯定更亮眼;公公七兵卫也是五官端正。

这样的一家人,竟然都指着丑到没话说的丑女阿信说她“很美”,而且自认为很丑,丑到不要说是镜子了,连盛水水桶也敬而远之的地步。尤其是阿静和阿铃,甚至沮丧到若是就此置之不理,将使病情加重,恐怕会到寺院当尼姑,搞不好甚至寻短见。

这会不会一种作祟?

阿信认为,自己刚嫁进来时的直觉很正确,果然是被什么东西蒙骗了。一定有什么东西附在这家人身上,把他们推进了不合理的痛苦深渊。

之后,因为阿信日日夜夜都在想这件事,想得过于入迷,结果终于传到管束向人作祟的灵魂的鬼神耳里吧,谜底主动向阿信浮现了。

开始吹起初秋凉风的七月的某个黄昏。由于阿信对自己的臂力很有把握,在替阿吉汲洗澡水时,映照在水桶里的阿信的脸旁突然出现了另—张年轻女子的脸。

阿信回头—看,不见任何人,但是水桶里的确映照出另一张脸;陌生的年轻女子脸上挂着笑容。阿信恍然大悟。

“是你在作祟?”

阿信—叫出声,女人便消失了。

但是,发生事情的当天晚上,阿信做了个梦。

映在水桶里的那个年轻女子坐在阿信枕边,手里拿着一面小镜子,微微垂着头。四周明明一片漆黑,却隐约浮现女子的身影,瘪瘪的小小发髻、有点凹陷的嘴巴、肌肤也灰灰暗暗的,是个不美的女子。阿信暗自认为,这女子跟自己一样,所以才出现在自己眼前的吧?

“正是你想的这样。”此时女鬼开口了,“你不怕我?”

“是有点恐怖。”阿信老实回答,“你来到我梦里,坐在我的枕边,是想带我到阴间吗?”

“不是啦。”年轻的女鬼微微撇着嘴笑了出来,“我是认为,你应该会把我的话听进去。”

女鬼自称是久美。

“我啊,以前是阿文的情敌。”

久美远在二十二年前,直至阿文跟木屐齿小贩七兵卫成为情侣、新组家庭之前,一直暗恋七兵卫,是个不起眼的商家姑娘。

“我家是小小的五谷批发商。不是我自夸,当时的我,日子过得比阿文舒服多了。”

可是,七兵卫不顾痛苦哭着表白心意的久美,选择了阿文。

“他说,那一个比较漂亮。”久美喃喃自语,“七兵卫说,每次看到阿文,总觉得为了这个女人任何苦都能吃。但是我的话,就不行了。七兵卫眼里根本没有我。我只是个像田里的稻草人站在—旁的人而已。稻草人只要有张好笑的脸,还可以受人注目,惹人发笑,比我好多了。”

“婆婆跟你比起来,在容貌上确实很不一样。”阿信说道。接着,阿信发现久美手中的小镜子模糊得像十年来从未磨过。

久美不高兴地撅着嘴说:“你没资格说我。你还不是长得跟我差不多。”

阿信扑哧笑了出来,“说得也是。”

阿信边笑边想到久美内心的痛苦,而自己早已忘却的苦闷又再度涌上心头,像是吃到酸东西,喉咙里紧缩了一下。那种无法改变容貌,那种看清楚了自己将来会走的路的心情——而且不管怎么走都是泥泞——这种女儿家的心,只有同病相怜的人才能理解。

总之,久美也是“看中容貌”的受害者。她说,遭到七兵卫无情的拒绝而深受创伤,极为伤心,有—阵子甚至以泪洗面。

“每次照镜子都很难过。”

不久,久美因为食物中毒,不幸过世。那时她的身子已经很虚弱,医生也束手无策。

“要是没有那件事,也许我可以找到比七兵卫更好的夫婿。”

这是其一。但更令久美遗憾的是,若能活久一点的话,当时七兵卫之所以会说“为了阿文任何苦都能吃”,是否真的只是基于阿文的美貌——这谜也就可以解开了。

久美说得没错,美女往往可以占上风。但是,可以让恋爱结果的,并非只是美貌而已,让男人动心的也并非只限于美貌。一定有其他某种东西,阿文有而久美没有,也或许只是单纯地跟七兵卫不合。沉浸在木屋幸福的生活里,阿信逐渐能够这么想了。

“反正,因为种种原因,我就捉弄了这家人。”久美说道。这时,久美的眼角浮现阴险的神情,“我让阿文和七兵卫,还有他们的小孩,在看到漂亮的睑时不觉得漂亮,而在看到你这种丑女时反而觉得很美。”

阿信张大眼睛说道:“你也真是造孽。”

屈指算算,她已作祟二十年了。

“你也应该满足了吧?别再作祟了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