披着黄衣的国王(第19/23页)
路面上立着一间粗糙的松木车库,车库门前有一条小道直通木屋的门廊。车库门没锁。斯蒂夫小心翼翼地把门推开,摸索着钻进车库,从一辆汽车的一大团黑影旁溜过,伸手摸了摸车子的散热器。散热器还有余温。他从兜里掏出一支小手电筒,光束扫过车体。这是一辆灰色小轿车,落满灰尘,油剩得不多了。他啪嗒一声关掉手电,小心翼翼地关上车库门,又把那块用来挂门锁的木头推回原位,然后沿着小道向木屋走去。
拉上的红色窗帘后面有灯光。门廊很高,上面堆满了杜松木块,树皮都没有去掉。前门上有一个指按门栓,上方是一个乡村风格的门把手。
他走上门廊,脚步既不太轻也不太响,然后抬起手,喉咙里深深地吁了口气,然后敲了门。他的一只手摸了摸外套内口袋里的枪把,就摸了一下,什么也没有掏出来。
屋里的一把椅子咯吱作响,一双脚轻快地走过地板,一个声音轻轻唤道:“谁?”米勒的声音。
斯蒂夫把嘴唇凑到木门边,说:“乔治,是我,斯蒂夫。你已经起来啦?”
门里的钥匙转了一圈,门开了。乔治·米勒——卡尔顿酒店的夜班审计——这会儿看上去可不那么衣冠楚楚了。他下半身套一条旧裤子,上半身着一件翻领的蓝色厚毛衣,套着罗纹羊毛短袜的脚上是一双绒头呢衬里的拖鞋。那撇修剪整齐的小胡子挂在他那张苍白的脸上,像是一道弯弯的黑影。小屋的屋顶很高,屋顶的斜面之下是一道横贯房间的矮梁,两个灯泡在安在梁上的插槽里放着光热。桌上亮着一盏台灯,灯罩翘着,正好将灯光投在一把皮面软背的大安乐椅上。开放式的大壁炉里,火焰在一堆松软的余烬中懒洋洋地燃着。
米勒用他那低沉、沙哑的嗓音开口道:“天啊,斯蒂夫。真高兴见到你。你是怎么找到我们的?快进来,伙计。”
斯蒂夫进了门,米勒又将门锁好。“城里人的习惯,”他咧嘴一笑。“大山里头没有人锁门。坐吧。暖暖脚。夜里外头很冷的。”
斯蒂夫说:“没错。够冷的。”
他在那把安乐椅上坐下,把帽子和外套放在椅子后面那张实木桌的一头上。他身子往前一靠,伸出手去烤火。
米勒说:“你到底是怎么找到我们的,斯蒂夫?我不知道——”
斯蒂夫没有看他。他平静地开口道:“找你可不太容易。你昨晚告诉过我,你兄弟在这山上有一间小木屋——还记得吗?既然我没事可做,我想想倒不如开车过来蹭顿早饭。克雷斯特莱思那家酒吧里面的伙计不清楚每个人的小屋都在哪里。他只管和过路客做生意。我给一个修车的打了电话,他也不知道有什么米勒家的小屋。就在这时,我看到沿街一家放煤块和木柴的堆场亮灯了,一个小个子正要把车开出来,去圣博纳迪诺进点汽油。这家伙既是护林员,又是县警,也做木柴和汽油买卖,同时还有一大堆别的身份。一个非常聪明的小个子。我刚告诉他你家兄弟打过拳击,他马上就明白了。我就是这么找上门来的。”
米勒抓了一把小胡子。屋子后面传来弹簧床垫的吱呀声。“没错,他还在用他打拳击时的名号呢——‘加夫·塔利’。我这就叫他起来,我们一起喝杯咖啡。我猜你我是同病相怜了。老是要上夜班,睡不着觉。我压根儿还没上过床呢。”
斯蒂夫缓缓地看了他一眼,把视线挪开。他们身后,一个浑厚鲁直的声音突然响起:“加夫起床啦。你那位朋友是谁,乔治?”
斯蒂夫看似随意地站了起来,转过身去。他的目光首先落在了那男人的一双手上。他控制不住自己。这是双大手,干净倒还算干净,但却粗糙又丑陋。一处指节受过重伤。这是一个一头红发的大个子男人,披着一件松松垮垮的浴袍,浴袍下面是一套软绒布睡衣。他长着一张面无表情、皮革一般的脸孔,颧骨处布满伤痕。他的眉毛上方和嘴角处还有几处细细的白色疤痕。他的鼻子又扁又厚。他的整张脸看上去像是承受过许多副拳击手套的洗礼。只有他的眼睛与米勒隐隐有几分相似。
加夫·塔利走上前来,和斯蒂夫握手。“很高兴见到你,”他说。“我先去穿几件衣服,然后我们就从架子上拿点东西凑顿早饭。我睡够了。乔治根本就没合眼——可怜的家伙。”
他返身穿过屋子,朝他刚才现身的那扇房门走去。到了门口,他站住了,靠在一只老留声机上,把那只大手放在套着纸封套的一堆唱片后面。他就这样站着,一动不动。
米勒说:“找到工作了吗,斯蒂夫?还是说,你根本没找?”
“算是有眉目了吧。我知道我是个傻子,但我还是打算试一下进军私人代理市场。但除非我能弄出点名气来,不然折腾不出名堂。”他耸耸肩。接着,他用非常轻的声音说了一句:“莱奥帕尔迪王被人做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