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第7/9页)

“对。”

他咯咯地笑道:“这个单字表明,亨利·克拉伦登四世有点话多讨人嫌了。我不怪你。好吧,马洛先生,为什么你会对米切尔感兴趣?不过,我猜你不能告诉我原因。”

“没错,先生,我不能说。我想知道的是:他为什么刚刚回来就这么匆忙地离开?谁替他付了账单?还有,如果是韦斯特太太或是像克拉克·布兰登那样的某个有钱朋友替他付的,那又有什么必要再为他预付一个星期的房钱?”

他那对稀疏的细眉挑了起来。“布兰登只消打个电话就能轻松地为米切尔的银行账户作担保。韦斯特太太恐怕更乐意直接把钱给他,让他自己去付账。但先预付一个星期?我们的杰沃南为什么要这样跟你说?你觉得那意味着什么?”

“那意味着,米切尔身上出了什么事,而酒店不想让外人知道。那种事也许会造成某些他们讨厌的负面影响。”

“比方说?”

“我指的是像自杀和谋杀这样的事。这只是打个比方而已。你留意过吗,当一家大型酒店里有客人跳窗自杀后,人们几乎从不会提这家酒店的名字?那永远都是一家坐落在市中心或是商业区里的酒店,或者是一家远近闻名的高级酒店。而且,如果那是一个相当高档的地方,你在大堂里就永远看不到任何警察,不管楼上发生过什么。”

他的视线转向一边,我也跟着他望过去。刚才玩凯纳斯特纸牌戏的那桌人,这会儿开始散伙了。那个花枝招展、“冰块”加身,名叫玛戈·韦斯特的冷女人,跟其中一个男伴漫步离开,朝酒吧走去,她口中叼着的烟嘴向外翘起,好似船首的一根斜桅。

“然后呢?”

“那么,”我说,一边竭力稳住自己,“如果米切尔在酒店记录中保留了他的房间,不管他住的是哪一间房——”

“418,”克拉伦登平静地插嘴道,“靠海那边。淡季时要十四块一天,旺季则要十八块。”

“对一个穷困潦倒的家伙来说,那可不算便宜。不过,让我们这么说吧,他还是订了这个房间。这样一来,不管实际上发生过什么,在酒店记录里,他都只是外出离开了几天而已。昨天深夜他还醉醺醺的,难闻得像只臭鼬,今天凌晨七点前后,他就取出了自己的汽车,往车里装好了行李。挑这个时辰走人,真他妈莫名其妙。”

克拉伦登把背往后一靠,让戴着手套的双手无力地垂放下来。我能看得出,他开始感到疲惫了。“如果事情真像你想的那样,那酒店的人不是该更希望让你以为,他离开后就不会回来了吗?然后你就得上别处去找他。也就是说,如果你要找的人确实是他的话。”

我直面他黯淡的眼神。他咧嘴一笑。

“我感觉你有点不太对劲,马洛先生。我喋喋不休,却不是只为了听见自己说话的声音。无论如何,我听声音都很不自然。说话让我有个机会去观察别人,这样也不会显得粗鲁无礼。我观察过你。我的直觉——如果这个字眼正确的话——告诉我,你对米切尔的兴趣和你的真实意图并不怎么相干。否则,你也不会对这件事如此开诚布公了。”

“嗯——啊。可能是吧。”我说。在一段流畅清晰的散文段落中,这是一处糟糕的败笔。亨利·克拉伦登四世本应让我心生感激才对。可我现在连一句该死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现在你走吧,”他说,“我累了。我要上楼回我房间里躺一小会儿。很高兴见到你,马洛先生。”他慢慢站起身,用手杖稳住身体。他费了不少力气。我在他身旁站了起来。

“我从不跟人握手,”他说,“我的手很难看,叫人讨厌。我戴手套就是出于这个原因。晚安。如果我们没机会再见,那就祝你好运。”

他离开了,慢慢地走着,脑袋挺得笔直。我能看出来,走路对他来说不是一件轻松的事。从大厅前往拱门的两级台阶,他得先迈一步后迈一脚地往上爬,中间还要停顿休息片刻。他总是先将右脚跨出去。那根手杖在他的身体左侧重重地往下压。他穿过拱门出去了,我注视着他朝一部电梯挪动。我可以断定,这位亨利·克拉伦登四世先生是一个相当圆滑的家伙。

我一路溜达进了酒吧。玛戈·韦斯特太太正和刚才玩凯纳斯特纸牌戏的男伴之一坐在琥珀色的昏黄暗影中。侍者正在为他们摆酒具。我没太在意他们,因为在远处靠墙的小卡座里,有个我更熟悉的人。孑然一身。

她还穿着同样那身衣服,只有那条发带除外,她已经把它从头发上解开了,这会儿它正松散地挂在她的脸颊周围。

我俯身落座。侍者走上前来,我点好酒水。他走开了。从看不见的留声机里传出的音乐品味庸俗,带着迎合讨好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