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分(第44/44页)

然而同时,她也在观察着我,她的丈夫。观察我在干什么?……我会不会厌倦她?……我会不会把她扫地出门?如果我这么做的话,她最好以最快的速度囤积最多的钱。她在餐桌上和床上观察我。我刚开始注意到这一点的时候,还因为尴尬而脸红了。那时房间里的光线比较暗,这一点对尤迪特来说或许是比较幸运的。人们不知道自己的极限在哪里,而如果那时我没有克制自己的话,可能会把她杀掉……或许吧,现在谈这个已经没有意义了。

一个眼神已经代表了一切,在某个温柔而亲密的时刻,当我闭上眼睛再突然睁开时,在朦胧中看到一张脸,一张熟悉又致命的脸,带着非常谨慎、精巧而又嘲弄的表情朝我微笑着。于是,我明白了,这个在此时和其他时候曾经让我相信可以与之分享无条件的忠诚时刻的女人,这个让我从人类世界和社会协约中甘愿自我放逐的女人,原来一直在观察我。她只在这种时刻审视我,带着温柔又不容置疑的嘲弄。她好像是在观察我,审视我,像是在说:“这个年轻的先生在做什么?”或是,“噢,那些老爷啊。”然后她便开始伺候我。我意识到尤迪特无论在床上还是床下都不爱我:她只是在伺候我而已,就跟她当时在我们家当女仆给我洗衣服擦鞋子时完全一样,也跟后来我偶尔去母亲那里,她伺候我吃午饭时完全一样。她之所以伺候我,是因为这就是她给我的角色定位,这种强大的宿命,真正的人类关系是无法强行改变的。自从她向我妻子和我打响那场奇怪战争的那一刻起,她就一刻也没有相信过这种关系,这种使我们相吸又相离的生活角色。她不相信这种关系真的可以从本质上得到解决和改变。她不相信她在我的生活中除了伺候、当女仆以外还有什么其他角色可以扮演。正是因为她对这一切都十分清楚,不仅是用头脑知晓,而且用她的身体、她的神经、她的梦境,甚至她的过去和她的出身,所以她才从不会为了地位过多争辩,而只是简单地依照她的生活法则行事。现在我想明白了。

你问我想明白后是否痛苦?

痛苦极了。

但是我并没有将她立刻赶走,因为我太自负了,我不想让她知道她给我带来的痛苦。于是,我让她伺候了我一阵子,包括在床上和餐桌上,与此同时,我继续容忍她的偷窃行为。后来我也没有告诉过她我已经知晓了她那些可疑、可悲的小伎俩,没有告诉过她我在不加防备的情况下发现了她在床上看我时的那种嘲弄、不屑而又好奇的眼神……两人之间的事情总是要进行到底的,如果其他方式行不通,那么就一直进行到自我毁灭。我就是这样一贯到底的。然后,过了一阵之后,在我发现一些别的事情后,我便悄悄地叫她离开了。她没有怨言地走了。当时她既没有吵闹,也没有争辩,就只是带上她的包裹——相当大的包裹,包裹里装着房子和首饰——离开了。她离开得悄无声息,没有多说一句话,就像她十六岁那年刚来我们家时一样。而她临走之前在门口回头看向我的那种冷静、质疑而冷漠的神情,也与我们在大厅里初次相见时如出一辙。

她身上最美的部分要数她的眼睛了,直到现在我还会时而在梦里看见它们。

是的,那个矮壮的家伙把她带走了。我甚至还和他决斗了……这些事情真是可悲,但有时我们又别无选择。

喂,老兄,他们要赶我们走了。

服务员,结账。我们点了……噢,不要,你想都别想!如果你允许的话,今天我来请客。请别反对,你是我的客人。

不,我没有想过要跟你一起去秘鲁。一个人一旦变得像我一样孤独了,为什么还要去秘鲁或别的地方呢?你瞧,有一天我意识到了没有人能够帮我。人们渴望的是爱……但是没有任何人能够帮助你,永远没有。人一旦明白了这点,就会变得强大而孤独起来。

这就是你在秘鲁时在我身上发生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