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分(第18/44页)

在现实生活中,只会偶然发生这样的事,在满足了欲望的焦虑和刺激之后,继之而来的并不是内心的自省和满足后的沮丧。有些人像猪一样,对什么全都无所谓,对他们来说,欲望和满足在同一个他们所漠不关心的层面上发生。这些人可能得到了满足。我不渴望这样的满足。我说过,当时我对这些知道得还不那么确切;也许我怀着期望,有一点可以肯定,我有点小看了自己,轻视了当时的情景和情感,没有想到我的内心情感即使在那般可笑的情景中也是鲜活的。那个时候,我对很多事情还不知道,还不了解,人们一旦依从了身体和灵魂的命运,他们身处的情景在任何时候都不可笑。对于这个,我并不知道。

当时,我还跟她搭了几句话,至于说了什么,我现在记不得了。我能清楚看到当时的情景,就像有人用窄胶卷相机拍下的那样,就像看到家里的老照片,就像看到我父亲拍的新婚照或婴儿迈出的第一步的照片一样……尤迪特慢慢地站起来了,从裙子的口袋里掏出手帕,把脏手上的灰尘和劈柴的锯末擦去。这一幕牢牢地印在我的脑海中。然后我们马上低声快语地开始交谈,就像同谋者,小偷及其帮凶那样,害怕会有人走进房间……因为现在我必须给你讲述一些事。我想如实地把一切都讲出来,然后你马上就会明白,这并不容易……

因为我要给你讲的不是什么风流韵事,老兄,这不是桩能坦然相对的体面事,不是的。我的故事比那还要糟糕,而且我之所以说它是我的故事,因为我也是其中的一个角色……在那一刻,有一股更强大的力量影响着我们,透过我们的命运与我们抗衡。正如我刚刚所说的,我们低声说着话。话说回来,这也很自然:当时我是主人,她是仆人,我们在她侍候的家中进行私密的谈话,我们的谈话内容是秘密的,而且非常严肃,随时都可能有人进来,我的母亲或者另一个对尤迪特也有非分念想的男仆……总而言之,无论是当时的情势还是谨慎的想法都告诉我们应该压低声音说话。当然,她也感觉到了这一点,知道此时此刻自己只能小声说话。

但我同时还感觉到了一些其他东西。我从谈话一开始就感觉到了。我感觉那里面还有其他因素:这不仅仅是一段男人和他喜欢的女人之间的对话,他想从她身上索取些什么,并想要为了一己之乐把她占有,不是的。甚至,我并不觉得这是最重要的事,比方说我爱上了这个身材匀称、年轻貌美的女人,为她神魂颠倒,雄性激素沸腾,热血冲向头颅,为了她摧毁整个世界。让我不顾一切得到她,占有她,这一切都非常无聊,可又是在每个男人的生命中都会出现的情形,而且不止一次。性的饥渴可以像饥饿一般使人备受痛苦的折磨和残酷的煎熬。然而,我们俩的悄声耳语不是这样的,而是另有原因……你知道我在那之前从未觉得有必要如此警惕过,因为我此时此刻不仅仅是在说我自己的事,而且还涉及到了与某个人,甚至某群人的对抗……所以我才要用如此之低的声音说话。这已经是非常严肃的事情,比贵少爷和迷人女仆之间的风月故事要严肃得多。因为当这个女人不带一丝慌乱地站起来擦拭双手时,当她用她那圆圆的大眼睛专注地望向我的眼睛时——她当时已经换上了晚上工作的用人装束,身穿一件黑色衣服,头戴一顶白色小帽,腰上系着围裙,看上去就像是轻歌剧里的女仆,样子是那样的可笑——我感觉到我所要提供给她的关系不仅仅是建立在欲望满足的基础之上,而更重要的是一种抗衡于某件事和某些人的联盟。而她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我们直截了当地说到了实质话题,没有任何过渡,也没有绕圈子。真的就像在贵族宫殿或者某个重要的机构里,比如说在某个部委,在某个存放着许多重要文件和保密公文的地方,两个密谋者正在交谈。其中一位是该机构的雇员,另一位是访客,此时此刻他们总算找到两分钟来讨论一下他们共同的计划了……他们窃窃私语,仿佛在说着其他事情。他们都很兴奋,但其中一个仍表现得仿佛只是简单地在做自己的工作,而另一个则表现得仿佛只是恰巧路过那个房间并停下来打个招呼……他们没有太多的时间。老板随时可能进来,或者充满猜忌的雇员经过这里,而一旦别人看到他们两个在一起,就会引起怀疑,并使他们的计谋最终败露。因此,我们从第一刻开始,就开门见山地谈到实质性话题,同时,阿尔多佐·尤迪特偶尔还会看一眼旁边的火,因为大块木头比较潮湿而无法立即被点着。所以她再次跪到壁炉前,用鼓风箱使火烧旺,我也跪在了她的旁边,帮她把黄铜质壁炉柴架调整好,以确保炉火能被顺利点着。在这个过程中我们还在继续交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