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8/9页)
“约里克同志……”阿扎赖亚开腔了。他似乎就要进行一番慷慨激昂的表白,却中途停下来,不说话了,因为哈瓦也选择了同一时刻问了一个问题。
“你弹吉他吗?”
“弹一点儿,我是说经常弹。您现在想要我弹什么吗?”
“也许过一会儿吧。”约里克说,他的脸上带着他那种精明的微笑,“也许吃过晚饭之后,也许不在那会儿,也许应该把我们的学术讨论和你的独奏都推迟到另外一个时间。今晚——当然是在你吃过晚饭之后——哈瓦将把你带到约拿单那儿。让他们两人见个面,为什么不呢?让他们聊一聊拖拉机库,或者他们喜欢什么就谈什么。哈瓦,在第三个抽屉里你会找到理发店的钥匙。对,他就待在理发室,住在那个意大利人的隔壁。那儿有一张折叠床、一床毛毯和一只煤油炉。我很抱歉地告诉你,理发师六个星期才来一次。年轻人,你可以在那儿品尝一下老一辈拓荒者的生活滋味,直到我们给你找到更固定一些的住处。噢,好吧,如果今晚我没见到你,明天早上我会在办公室见你。我确实希望你不会决定在半夜步行逃走。呃?不,没必要回答。我只不过是在开一个老式的玩笑,而你却准备辩解了,你只要假装我什么都没说就行了。嘿,带几支烟路上抽。顺便问一句,你那个盒子里放的是什么?小提琴?不是?吉他?我们必须找个时间把你介绍给斯鲁利克。他是我们首屈一指的乐师。明天早上第一件事,别忘了到我办公室去见我。不,不是为音乐——为你在这儿待下来做些正式的安排。目前,我的大儿子在管拖拉机库,他会给你解释有关那里的一切。也就是说,如果你能让约拿单开口讲话的话。现在,迈步,你们两个,去吃晚饭。”
“好的,”哈瓦虽然带着一种隐藏的敌意,却还是平静地说,“我们走吧。”
不知是出于慈爱还是出于惊奇,约里克突然微笑了一下,并且喊道:“阿扎赖亚。”
“是的,约里克同志。”
“我希望你和我们在一起过得愉快。”
“非常感谢。”
“另外,欢迎你。”
“非常感谢。约里克同志,我是说,我绝不会让你失望的。”
哈瓦转身走了,阿扎赖亚跟着她。她是个身材矮小、精力充沛的女人,灰白的头发剪成男子的平顶发型,嘴巴紧紧地闭着。整体上说来,她的面部表情说明她是那种性情刚烈、绝不屈服的好心人。那表情似乎在说:生活是件庸俗、徒劳、带有侮辱性的事情。尽管到处都是恶棍和下流胚,我不会擅离职守,我务必要尽职尽责,献身于我们的事业、社会和我的丈夫,尽管没人比我更清楚我的丈夫是个怎样的蠢猪。至于我们的事业,我听得越少越好。我听到的、看到的、闻到的已远远超过了我所关心的程度。不过,随它去吧。
“你说你的名字叫阿扎赖亚?这是什么名字呀?你是个新移民,还是别的什么?你有父母吗?没有。那么谁把你带大的?当心,那儿有个讨厌的水坑。走这边,对了。
“此外,你还是个年轻的诗人?不是?哲学家?不管它了,唯一要紧的是你是不是个诚实的人。我对其他的根本不在乎。在这儿,我们有各式各样的人。在我小的时候,我有一次看到陀思妥耶夫斯基书中的某个地方讲,如果一个人想一直保持纯真又诚实,他最好在四十岁以前就死去。四十岁往后,人们都是恶棍。话又说回来了,据说陀思妥耶夫斯基本人就是个恶棍、一个醉醺醺的畜生和一个心胸狭窄的自我主义者。
“你可以在这儿洗洗手,那儿没有热水。像往常一样,那儿的水龙头坏了。这儿有托盘,那边有盘子、银器和杯子。你要鸡蛋吗?要,我很高兴你这样想。但是,我要问的不是这个。我问你是要煮得老一点的,还是煮得嫩一点的。现在就坐下来吃吧,不要因任何人而感到难为情。这儿没人能比你好到哪儿去。我过几分钟就回来。别等我,尽管开始吃吧。
“顺便说一句,无论约里克告诉你什么,他说的都是好的,而且是一流的。但是私下里我要建议你别为他的话过分激动。约里克晚上的时候有很多想法,但是他经常在早晨做出决定。你是不是完全有把握你没有发烧?我从来不相信阿司匹林,但我会给你带一片,你随便怎么处置都行。你慢慢吃好了,不用着急,你今晚又不打算去哪儿。”
她想起了年轻时那个迷恋她的小伙子的眼泪和哀求。在夏日的夜晚,豺狼在远处嗥叫着,基布兹上的人都聚集到打谷场上,在星光下歌唱。“她的眼睛比星星还明亮,”他们唱着,“而她的心却像沙漠狂风般粗暴。”黑暗中,那个迷恋她的小伙子把她的手拉到他的脸上,让她知道他的脸上满是泪水。我不应该在一个我不了解的年轻人面前贬低陀思妥耶夫斯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