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的孩子(第11/13页)

他能想起午后的天气如何变热,想起午后所有人不在家时,他会产生空落落、莫名的忧伤感。整个房子会变得如此孤寂,有时候他会坐在其中,坐在走廊楼梯的第二级台阶上,倾听午后的静默与空灵。他能闻到地板与楼梯上的油味,看见滑门以及棕色的清漆,还有横挂在门前的珠链,他会把手放进链里,揽入怀中,让它们相互碰撞,不住地嗖嗖抖动着。他能感受到室内的黑暗、空灵、经过装修的黑暗,以及斑驳的光亮。透过楼梯窗户以及门旁小小的彩色玻璃,他感受到了斑驳的光亮与空灵,静默与地板上的油味,还有炎热的午后房子里淡淡的忧伤。所有这一切本身就透出一种生命力,似乎专注地等候着什么,如此生动、如此寂静。

他会坐在那里倾听。他能听到邻家女孩在午后练习钢琴的声音,能听见半个街区以外大街上车辆驶过后院围墙的声音;能闻到后院围墙又干又闷的气味,以及午后车道旁干枯的草地发出的气味,柏油的气味,干枕木的气味,明亮、磨损的钢轨的气味;能感受到午后庭院的孤寂,以及车子开走以后空荡荡的感觉。

接着他就会盼望着黄昏的到来,那斜斜的光芒,大街上走动的脚步声,那一对身着水手服、坐在脚踏车上、面容清晰的双胞胎。他会再一次闻见晚饭的香味、听见房子里人们的说话声,看见葛罗夫从博览会赶回来。

他踏上大街的时候,情景便是如此,他找到了那两个拐角相接的地方,然后转过身,看看时间是否存在。他经过那座房子:一些灯在闪烁,门是开着的,一位女人坐在门廊里。他快速转过身,折了回来,再次停在房子前面。角落的灯光毫无生气地落在房子上。他站在那里望着,一只脚迈上了台阶。

然后,他问那位坐在门廊里的女子:“这房子——打扰一下——你能告诉我,谁住在这所房子里?”

他知道自己的话既奇怪又空洞,而且也没有说出自己想说的话。她盯着他看了片刻,感到有些迷惑。

过了一会儿她说:“我住在这儿。你要找谁?”

他说:“嗯,我要找——”

然后他停顿了一下,因为他明白自己不能告诉她他一直在寻找的东西。

“过去这里曾经有一幢房子。”他说。

这时,那名女子正瞪着眼睛看着他。

他说:“我想我过去曾住在这里。”

她一言未发。

过了片刻,他继续说道:“我孩提时期曾住在这所房子里。”

她静静地望着他,然后说道:“噢,你肯定住在这所房子里吗?你还记得地址吗?”

“我忘了地址。”他说,“但是在埃德蒙大街上,坐落在拐角。而且我知道就是这栋房子。”

“这不是埃德蒙大街。”那位女人说,“这条街名叫贝茨。”

“嗯,那么,他们改了街名。”他说,“但是这栋房子没有变,还是原来的样子。”

她沉默了片刻,然后点了点头:“你说得对。他们改了街名。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我记得他们叫的是别的什么名字。”

她说:“但那是很久以前了,你是什么时候住在这里的?”

“在一九○四年。”

她又开始静静地看着他。然后快速地说:“哦,那一年这里举办博览会。你当时在这儿吗?”

“是的。”这时候,他说话更快、更有信心了。“当时我们在这里住了七个月。这栋房子是帕克医生的,”他继续说,“我们是从他手里租来的。”

“是的,”那位妇女边说边点着头,“这是帕克医生的房子。他已经去世多年了。但这是帕克的房子,一点没错。”

“旁边那个入口,”他说,“就是有台阶的地方,是专为帕克医生的病人留的。那是通向他办公室的入口。”

“噢,”那位女人说,“我不知道这个。我常想知道这是做什么用的。我不知道它的用场。”

“前面的这个大房间,”他继续说,“是诊所,并装有滑门,旁边有一间供患者休息的小房间。”

“对,那个小房间现在还在那儿,不过如今那两间已经打通、变成一间了。我从来都不大清楚那个小房子是干什么用的。”

“房间这一侧也装有滑门,直通走廊——还有一段朝上的楼梯。楼梯平台处有一扇装有彩色玻璃的小窗户,在走廊这扇滑门的对面挂着串珠缀成的帘子。”

她点了点头,微笑着。“是的,一点都没有变——那滑门和楼梯上的彩色玻璃窗至今还在。串珠窗帘没有了,”她说,“但我记得以前别人住的时候还在。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当初我们在这里住的时候,”他说,“我们把医生的诊所当作客厅——但后来——最后的一两个月——我们把它当作——卧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