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第8/9页)

他举起一只手,我猜他是想脱帽致敬的意思,不过,此计宣告失败,因为他头上没戴帽子。

“我想到了吉夫斯,”他重复了一遍,“于是就搭上去伦敦的火车,把麻烦说给他听。真走运,差点错过他。”

“你说差点错过,什么意思?”

“他要出国了呀。”

“他才没有要出国。”

“他说你们马上要登上邮轮,环游世界去了。”

“啊,没有,已经取消了。我不喜欢。”

“吉夫斯说了取消?”

“没有,我说的。”

“哦?”

他的表情有点奇怪,我以为他还有话要说,不过他只是阴阳怪气地干笑了一声,就继续讲他的故事了。

“嗯,刚才说到我去找吉夫斯,把我的事说给他听,求他帮我想想办法,把我拉出这个烂泥塘,而且我安慰他说,就算想不出办法我也决不怪他,因为我几天来思前想后,觉得这事儿非人力所能及。你大概不信,伯弟,他给我倒的那杯橘子汁我还没喝完一半,他就把问题解决了。我简直不敢相信。好奇一下,他的大脑有多重?”

“我猜是不轻,他很爱吃鱼。这么说这个点子能成?”

“简直太棒了。他从心理学角度来看这个问题,他说,终其本源,怯于在公共场合演讲源于对观众的恐惧感。”

“哦,这个我也懂的。”

“是,不过他还有解决办法。他说,对不屑一顾之人,我们向来不会心生畏惧。因此只要对聆听对象培养鄙夷之情。”

“怎么培养?”

“很简单,只要在头脑里装满鄙视他们的想法就行了。你这样想:‘想想史密斯鼻子上的粉刺’‘记着琼斯的招风耳’‘别忘了罗宾逊有一回买三等票混进头等车厢被揪到法庭’‘记住有一回看到小布朗在儿童聚会上吐了’……就这样。如此一来,等你对着史密斯、琼斯、罗宾逊、布朗致辞的时候,他们就吓不到你了,你将凌驾于其上。”

我琢磨了一阵。“我明白了。嗯,是,听着很不错嘛,果丝。但是真的有实效吗?”

“老伙计,这办法可灵了,我试验过了。还记得那天吃饭我致辞来着?”

我一惊。“难不成你在鄙视我们大伙?”

“当然,从头到尾。”

“什么?包括我?”

“你、弗雷迪·韦珍、炳哥·利透、凯特猫·波特-珀布莱特、八爷·丰吉-菲普斯,在场的每一位。‘米虫!’我这样想,‘这都是些什么人?’我这样想。‘瞧瞧小伯弟,’我这样想,‘天啊!’我这样想,‘他那些事儿我全知道!’就这样,我把你们都玩弄于股掌之上,最后大获全胜。”

不得不承认,我感觉到一丝气恼。我是说,果丝这个大傻瓜还敢嘲笑我——况且他猛灌的还是我的橘子汁。不过,我很快就释然了。我劝自己说,毕竟,最重要的问题就是保证粉克-诺透这家伙越过终点线,踏上蜜月之旅,其他考虑都得放在其次。要是没有吉夫斯这条建议,斯波德压低了嗓子的威胁,再加上沃特金爵士的嗤之以鼻和夹鼻眼镜上方的瞪视,大概足以彻底消灭他的士气,叫他取消婚礼安排,跑到非洲捉水螈去了。

“嗯,是,”我于是说,“我懂了。可是该死,果丝,就算你真有理由蔑视八爷·丰吉-菲普斯还有凯特猫·波特-珀布莱特,再退一步说,兴许还有我本人,但你总没有办法鄙视斯波德呀。”

“没办法?”他轻笑一声,“我倒立都办得到。还有沃特金爵士。这么说吧,伯弟,对这场喜宴,我毫无畏惧。我信心百倍,兴致勃勃。到时候绝对没有面红耳赤啦,张口结舌啦,绞手指啦,扯桌布啦,这些,像大多数新郎那样。我会迎着众人的目光,叫他们胆怯退缩。至于姑姑婶婶表姐妹呢,我会叫她们笑得东倒西歪。听完吉夫斯那番话,我就开始在脑袋里构思,如何让罗德里克·斯波德和沃特金·巴塞特爵士沦为众人的笑柄。光是巴塞特爵士的事迹我就总结了五十多条,你听了之后一定疑惑,这些年来英国怎么会容忍这么个精神和物质上的糟粕。我都记录在小本子里了。”

“你都记录在小本子里了?”

“一个皮面的小本子,我在村子里买的。”

必须坦言,我感到一丝不安。按说他会把这东西妥善保管,不过想到世界上有这么个小本子,就叫人惴惴不安。我不由得想,万一落在不义之人手中,那将是何种后果、何种下场。这种宣传手册威力如同炸药。

“你放在哪儿了?”

“在我胸前口袋里,就在这儿。咦,怎么不在了?奇怪,”果丝说,“我肯定是丢哪儿了。”

[1] 俗语“个头越小叫声越大”,即会咬人的狗不叫。

[2] 英国童谣《玛丽有只小羊羔》,词为:“玛丽有只小羊羔,雪白的小羊羔。不管玛丽到哪里,总要跟着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