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第8/9页)
“信怎么送去呢?”
“咱们要去的那个磨坊里的工人们每天挣十二个苏,有一天半的时间他们就能到帕尔马,这就是说,跑一趟要四个法郎,跑路费鞋,贴补两个法郎;要是替我这种穷人跑腿,就是六个法郎。因为这是替一位贵人效劳,我出他十二个法郎。”
他们来到树林里的休息地点,这一片榛柳杂生的树林很茂密,很凉爽,路多维克走开一个多钟头,去找墨水和纸。“我的天,这儿多舒服啊!”法布利斯叫道,“再见吧,荣华富贵!我再也不会当大主教了!”
路多维克回来,看见他睡得很熟,不忍叫醒他。小船直到夕阳西下方才来到。路多维克一看见小船远远地出现,赶快就喊法布利斯。法布利斯写了两封信。
“阁下当然比我有见识得多了,”路多维克带着一副为难的神色说,“我担心,要是我再多一句嘴,不管您嘴里怎么说,您心里还是要对我不高兴的。”
“我可不像您想的那么糊涂,”法布利斯回答,“不管您说什么,您在我眼里总是我姑妈的忠心仆人,总是尽了一切力量把我从患难中救出来的人。”
法布利斯又费了不少唇舌,路多维克才决定把话说出来,最后,在他下了决心要说的时候,他又先来了一段开场白,足足有五分钟。法布利斯不耐烦了,接着他又想道:“这应该怪谁呢?要怪我们的虚荣心,这个人从他赶车的座位上把我们的虚荣心看得太清楚了。”路多维克由于忠心耿耿,终于大着胆子把话爽爽快快地说了出来。
“拉维尔西侯爵夫人为了把这两封信弄到手,多少钱不肯出给您派到帕尔马去的那个跑腿的啊!这两封信是您的笔迹,因此在法律上就成为对您不利的证据。阁下一定会把我当成一个爱打听人家私事的冒失鬼;再说,把一个车夫的拙劣的笔迹送到公爵夫人眼前,您也许会嫌寒碜的;可是尽管您会认为我放肆,为了您的安全起见,我还是不能不说一说。阁下能不能口授这两封信叫我来写呢?这样,受连累的只是我一个人,而且,这也算不了什么,我可以说我是出于被逼,因为我在田野里遇上您,您一手拿着一个牛角文具盒,一手拿着手枪,硬逼着我写的。”
“让我们握个手吧,亲爱的路多维克,”法布利斯叫道,“为了向您证明,我对您这样的一个朋友绝不愿意有任何秘密,您就把这两封信照样抄一遍吧。”路多维克完全能够理解这种推心置腹的表示,心里非常感动。但是他没抄上几行,就看见小船从河上疾驶而来,于是对法布利斯说:
“阁下要是不嫌麻烦给我念一念,信就可以快点写完。”信写好以后,法布利斯在最后一行写上一个A字和一个B字,又在一块小纸片上写了一句法国话“请相信A和B”,然后把纸揉成一团。送信的人将把这个纸团藏在衣服里。
小船来到听得见叫声的距离内,路多维克用假名字叫那些船夫。他们没有回答,却在下游相隔五百都阿斯的地方靠了岸,一边还东张西望,看看有没有让关卡上的人发现。
“我听您的吩咐,”路多维克对法布利斯说,“您是要我自己把信送到帕尔马,还是要我陪您到费腊腊去?”
“我本来是不敢烦您陪我到费腊腊去的。可是我得上岸,想法不交验护照就到城里去。跟您说吧,我实在不愿意用吉莱蒂的名字赶路。我看只有您能替我另外买一张护照。”
“您在卡萨-马乔列为什么不说!我认识一个密探,他可以卖给我一张极好的护照;而且价钱不贵,只要四五十个法郎。”
两个船夫里面有一个生在波河右岸,因此不用护照就可以到帕尔马去,信就由他去送。路多维克会划桨,他保证可以和另外一个船夫一起驾好这条小船。
“我们在波河下游要遇上几条属于警察局的武装小船,”他说,“我有本领躲开它们。”他们有十多次不得不藏在一些几乎跟水面一般低的、长着柳树的小岛中间。有三次他们还上了岸,让空船从警艇前过去。路多维克趁着这些长时间的空闲,背了几首他写的十四行诗给法布利斯听。情感是相当真挚的,但是由于词不达意,显得平淡无奇,所以不值得写出来。奇怪的是,这个以前的车夫有热情,也有生动活泼的构思;不过,他一动笔就变得又冷淡又平庸了。“这和我们在上流社会里所看到的正好相反,”法布利斯心里说,“那些人无论什么都能表达得很优美,可他们心里却没有什么话好说。”他发现,他能够给这个忠心仆人的最大的快乐,就是替他改正十四行诗里的拼法错误。
“我把诗本子给人家看的时候,他们笑话我,”路多维克说,“阁下要是肯一个字母一个字母把那些字念出来,教给我怎么拼,那些嫉妒我的人就没话可说了。精通拼法算不了天才。”直到第三天夜里,法布利斯才在一片榛树林子里安全地上了岸。那儿离朋特·拉戈·奥斯古罗还有一法里。整个白天,他一直藏在一片大麻田里,路多维克先上费腊腊去,在一个穷犹太人家里租了一间小屋子。这个犹太人立刻就懂了,只要他不声张出去,这里头就有钱可赚。晚上,天刚一黑,法布利斯骑着一匹小马进入费腊腊。他非常需要马,因为他在河上中了暑;加上他大腿上的刀伤,还有厮杀开始时他肩上给吉莱蒂刺的剑伤都发了炎,使他发起烧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