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第10/11页)
在所有的餐桌上都弥漫着难以平息的说话声、嬉笑声、唿哨声与咯咯咯的狂笑声。不过我们所在的位置并不是喧闹的中心,于是我便竭力向萨拉斯卡询问这种盛会上各种各样我不太明白的细节;她呢,一边以那种贪食者永远吃不够的劲儿不停地把桌上的菜饭往肚皮里填塞,一边倒也挺乐意地满足我的好奇心。
我问她,给我们上菜的这些差役是什么人,她说,这乃是一些恶魔,况且是没有手而用牙齿与翅膀干活儿的,其翅膀隐藏在那风帽下面。当时她就把这些差役中的一个唤到面前,好让我更近些看看,于是我便奇怪地看见,这裸体女人竟使这个头不高、表情滞钝,没有长手但却生着一对像蝙蝠一样的翅膀的怪人在我面前旋转起来。
接着,我问道,大家怎么在火柱中跳舞而不害怕。萨拉斯卡听后却哈哈大笑起来,她对我说,那火柱并不灼烧谁的,这仅仅是吓唬神甫们的,仿佛地狱之火会招致莫大的痛苦,可事实上它是像肥皂泡一类的玩艺儿——她甚至想马上就拽我去那边,让我确信这一点,不过我还是留了一点心眼,当心招惹整个这一群对我的瞩目。
后来,我还问道,就在我们脚底下爬来爬去的蛇与北螈是否会带来什么伤害,萨拉斯卡则再一次发出哈哈哈的笑声,要让我相信,这些动物是可爱的、无害的,她当即就从桌子底下拽出一条蛇来,她把这条蛇缠绕在自己的胸口,这条蛇倒也挺温存,它吐出那裂成两半的蛇蕊去舔她的脖颈,它与她戏耍着,还咬咬她那红艳艳的乳头。
最后,我问及,这狂欢夜会,有没有比今天这样还要更热闹一些的,就在我提出这个问题时,萨拉斯卡的眼睛熠熠发亮,她对我说道:
“那还用说!今儿不过是最平常的聚会,每逢星期三、星期五,夜会都是这么平平常常的,可是,要是到了圣母升天节,或者,再等等,到了万圣节,这里又是什么风光,什么场面!那时节,将有好几千人聚会于此地,在这儿给那些偷盗来的婴孩举行洗礼,给年青的恋人举行婚礼,或者,为死者追荐亡魂!那时节,这儿是一片开心欢乐的气氛,跳舞呀,唱歌呀,亲热温存接吻呀,随心所欲!那时节,这儿常会出现那样一些色欲旺盛的狼,一个男子都不能与它们比肩!而在犒劳自己时,我们有时自己动手在牛奶中煮孩子肉!”
萨拉斯卡在说这番话时,不知怎么很特别地呲露着嘴中又白又尖的牙齿。我不是没有几分恶心但还是追问了一句:难道人肉的味道就那么好,而狼的亲热就那么愉快?这时,她仅仅狡诈地以笑声作答。于是,我又问道,她是否亲身体验过恶魔们的亲热,那些亲热是否让她得到享受。她毫无羞色地对我声言,得到享受,并且是很大的快感,只不过恶魔般的精液是冷的,冷如冰。说着说着,她就向我倚靠过来,她靠得非常近,简直偎依在我怀中,毫不羞耻地用手在我身上的那些部位摸摸捏捏,开始对我絮叨起来:
“可是在那儿又是怎么追荐过去的呢,我的新人?今儿我爱你,你是我最想得到的,甚于任何一种英库布(14)。你瞅见没有,那火星儿已经熄灭,而雄鸡很快就要报晓——跟我来吧。”
当我否定地摇摇头并竭力从她的怀抱中挣脱出来时,萨拉斯卡问我,我为何这么忧伤。我对她说,大师列昂纳尔德曾答应我要解答一个问题,那问题对于我十分重要,可直到现在他什么也没有解答。
这时,萨拉斯卡对我说道:
“你可别犯愁,新人!上个星期五我曾是他的未婚妻,他对我特别垂青。我现在就去问问他,他不会拒绝我。”
说完这句话,萨拉斯卡就从板凳上溜下来而跑开。我呢,一人留下来之后,便开始打量着四周。的确,火星已经熄灭,只在不多的几处尚有星星点点,它们紧贴着地面阴燃着,当着我的面,那原先挤满着人的板凳也很快变成空荡荡的了。原来,对于这夜会所有的参加者来说,那种特别的瞬间已经降临——这是整个狂欢的收场部分,也是让他们心醉神迷的、最为耻辱的时段。竖琴那轻柔的乐声在绿草地的上空飘逸起来,在愈来愈凝重的黑暗中,一双双手开始伸出来,伸向别人的手,一对对扭在一块儿的身子,带着轻微的呻吟倒向地面,就在所倒下的地上,在桌子之间,在湖岸上,或是在隔着一段距离的僻静处,在树枝丛中,他们紧紧地滚在一起,如胶似漆。在这片绿草地上,我在眼前看见了一些丑陋不堪的场面:小伙子与老太婆竟成了一对,老头子竟对小女婴作下流的挑逗,少女们竟毫不羞耻地委身于公狼,色欲勃勃的男子汉竟与母狼交媾;在这里,我亲眼看见了那奇形怪状的肉团——许多条身子扭结在一起,同时沉入对一个异性的亲热之中——我亲耳听见那野性的叫喊,这叫喊中夹带着时断时续的喘息,这喘息从四面八方飘荡过来,将各种乐器的声响时而激发起来,又时而淹没下去。很快,整片绿草地便转变成一座复苏了的所多玛(15),转变成科德勤(16)笔下的新式节日,或者说是,转化成一座令人可怖的疯人院。在那里,所有的人都被那汹涌如潮的色欲之浪所席卷,一个个急不可耐地扑向对方,几乎也不去分辨对方是谁:男人,女人,婴孩,抑或恶魔——于是,那不可抵挡的肉欲的气味便从这些黑沉沉像蜂巢一样的肉堆中升腾起来,弥散开来,这气味也使我心醉头晕了,我也在自己身上感觉出那样一种男性的疯狂,那样一种总不满足的对拥抱异性的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