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2 内特·弗农(第13/44页)

我知道,等到火焰熄灭的时候,我真的就是一个人了。

我细细盘算着自杀的方法。

从屋顶上跳下来似乎有些冒险,说不定不会马上死去。我可不想在一具由断肢搭成的人形窠臼中腐烂,任由野狼生吞活剥。

车棚里的链锯似乎太极端了。

库尔特·冯内古特的方式倒是一种选择——我有药片、酒精和香烟。

但我还是选择了绝食,因为是我让我的小狗自杀的,而挨饿将是我为了赎罪进行的修行。

这就是我自己给自己下达的死亡判决:什么都不吃,只喝酒抽烟,一直到死为止。

我会孤独地死去,因为我罪有应得。

夕阳西下的时候,我抛弃了虚伪的酒杯,直接就着酒瓶喝起来。我还一口一口抽着我的百乐门特醇,虽然它们很久以前就已经不再给予我任何安慰或是愉悦的感觉了,但是我需要它的烟雾侵袭我的食管和肺部。我抽呀抽,让烟雾像一头魔法龙,在失去唯一一个相信他存在的男孩之后,悄悄溜进了自己的山洞(34)。

我的视线模糊不清,但我觉得我在脚边数出了四个酒瓶。

“阿尔贝·加缪!”我仰脸冲着天空高叫,“阿尔贝·加缪!你在哪里,小家伙?狗也会去天堂吗?你已经转世了吗?我想你!对不起!我是个笨蛋!我自私!我愚蠢!我不该活着!我从来就不该被生下来!我真的非常对不起你!”

我听着对不起这个词,在露台后面那块下坡地上,密丛丛、光秃秃的枫树和橡树林间回响,随后又朝着远处几座小山的山脚飞奔而去。

“景色很美。”房产经纪人给我看这处房子的时候说。

“这是合适结束一切的最佳景色,”此刻的我说着,笑了起来,“一个适合去死的好地方。这将是一次幸福的死亡,我现在就来演老瘸子扎格罗斯(35)。”

“阿尔贝·加缪!”我抬头对着天空大喊,“埃德蒙德·阿瑟顿是对的!我的课全是胡扯!不是所有人都能变得非凡!这违背了这个词本身的定义!真是荒诞!而且毫无意义!一点儿意义也没有!这只是一个残忍的玩笑!这就是最根本的问题的答案!只是个玩笑而已!那为什么不自杀呢?”

我大口喝下更多的酒,同时又感觉红色的河流从我的嘴角涌出,顺着脖子流下来,最后渗进了我的毛衣。我忍住想吐的欲望,然后又哭了起来。

我一定比想象中醉得更厉害,因为——不知不觉地——我开始祷告了。

我那关系疏远的母亲是一个虔诚的女人——把我养大之后她真的成了一个修女。我高中毕业之后不久,她就经历了一场“神示”。她告诉我说圣母玛利亚和耶稣都来看望她了,还说她注定要加入一个宗教团体。我觉得她疯了。天主教会接纳了她。她从小就按天主教的信条教育我,而我已经放弃了自己的信仰。从那以后我和母亲断绝了往来,主要就是因为我恨她。可是人在脆弱的时候——尤其是喝醉的时候,就会不自觉地转而依靠自己熟悉的东西。

“你他妈的搞什么鬼,上帝?”我朝天嚷嚷,“我的处境还能更糟糕一点儿吗?我不是个会祈祷的人,但我只求你帮这一次忙。如果你在,就给我一个启示;如果不在,我就要结束这一切,一了百了。又有谁会怪我呢?要是你真的存在,求你帮帮我;要是不存在,那就去死吧!”

上帝并没有对我说话,我喝完了第四瓶(第五瓶?)酒,太阳落入远山。

我不记得是什么时候的事了,但我一定是从椅子上摔了下来,因为此刻我的左脸正紧紧地压着木质的露台,而且我好像站不起来了。

天越来越冷了。

我的右眼朝天空望去,看见星星已经出来了,正格外热切又明亮地闪烁着。

“只是这样可不够,上帝。”我咕哝道。

我蜷缩成胎儿的姿势颤抖着,酩酊大醉,也没有兴趣回到有毛毯和暖气的屋里。

说不定我会冻死的,我这么期待着,然后不知用什么方法又点燃了一根香烟。我在露台上躺着,把烟悬空叼在嘴里,没有用手去拿。

现在我仰面朝天,却不知道那根点着的香烟到哪儿去了。

视线充其量只能说是模糊。

我眨了几下眼睛。

在某个时刻,我觉得自己看见一颗流星划过天际,但我醉意昏沉,已经辨认不出自己见到的究竟是什么了。

接着——再一次——眼前一片漆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