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此时此刻(第15/20页)

“我打听到许多关于贝莱特小姐的事。我想要证实它的可靠性。我需要可靠的信息来源。而你正是我需要的人。你和她还有联系吗?”

“没有。”

“她住在曼哈顿。她在做翻译工作。她得了脑瘤。如果在我有机会和她再次交谈之前,她的脑瘤恶化的话,她所知道的一切就将永远都是个谜。她能告诉我的比任何人都多。”

“她为什么要告诉你许多事呢?”

“你看,老年人都讨厌年轻人。这是不言而喻的。”

这句话说得那么唐突,就好像他突然从哪儿得来了神秘的灵感。这种代沟问题是他在书里读到过的,还是有人告诉他的,还是他在自己以往的经历中知道的,或是如晴天霹雳般凭空而来的呢?“我只是想对我写的书负责,”克里曼接着说,“负责”这个字眼再次激怒了我。

“艾米·贝莱特不是你来纽约的原因吗?”他问。“你是这么对比利和杰米说的,说你来这儿探望一个得了癌症的朋友。”

“这次我挂断电话,”我说,“你不要再打过来了。”

十五分钟后,比利打来电话,为他和杰米的草率之举向我道歉。他不知道我们的会面应该保密,他很抱歉给我带来的麻烦。克里曼刚给他们去过电话,告诉他们他把事情搞砸了。克里曼是杰米大学里的男朋友,现在他们的关系也很好,她不是存心告诉他是谁回应了他们的广告的。比利说这事做得不妥,他现在明白了。不论是他还是杰米都没有预见到我会讨厌和E.I.洛诺夫的传记作者谈话,因为大家都知道我对这位作家非常崇敬。他向我保证他们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不会再把我们之间的约定告诉其他人,尽管我必须认识到一旦我搬入他们的住所,在他们关系网中的朋友和熟人很快就会知道是谁住在他们家的,而且,同样的,一旦他们搬到我家里……

他话说得彬彬有礼,而且还很有道理,于是我说:“没关系的。”再说,克里曼毕竟是杰米曾经的男友。如果是别的理由,我是不会容忍他的。看在这个理由的分上。

“理查德是个执拗的人,”比利说。“不过,”他重复道,“因为我们把你的住址告诉了他,我们真心向你道歉。我们真是欠考虑。”

“别放在心上,”我再次表示,可在心里我又对自己说还是马上开车回家吧。纽约多得是那种有“探根究底的精神”的人,而且他们中也不是所有人都遵守职业道德的。如果我接手了七十一街的公寓——还有那里的电话——我就会不可避免地遭遇到一种令我手足无措的环境,因为就像我刚才所表现的,我已经没有灵活的手段来处理好这种事情了。并不是克里曼对洛诺夫所做的委婉的暗示没能挑起我的好奇心。也不是说我对这一系列的事情没有感到惊奇,先是在近乎五十年的时间里我第一次撞上了洛诺夫的艾米,随后我跟着她从医院走到饭馆,接着又是克里曼打来电话告诉我艾米得了脑瘤,并想用洛诺夫有一个如霍桑一般的“秘密”这种内部消息来刺激我。对于一个爱好隐居的人来说,一个把自己的生活和命运局限在单调的重复里的人,一个将他认为的所有非本质的事物统统驱逐出生活的人(在表面上,他这么做是为了他的写作,但其实更像是一种失败后的撤退),那就像是被某种罕见的天文现象所控制,就好像在史前时代发生了一场人们对其还一无所知的日食:地上的凡人做梦也不会想到会发生这种事。

就在我正准备仓促地迈入一个崭新的未来之时,我又不明智地撤退到过去——这种倒退的轨迹谈不上很特别,但至少是出人意料的。

“我们想邀请你在大选之夜上我们家来,”比利说。“家里只有杰米和我两个人。我们准备在家里看大选的结果。我们可以一起在这儿吃顿饭。之后你想待多久就待多久。你能来吗?”

“是周二晚上吗?”

他笑起来。“还是十一月份的第一个周一之后的那一个周二。”

“我会去的,”我说,“我接受了,”可我脑子里想的却不是什么大选,而是比利的老婆,也就是克里曼的前女友,还有就算机会能主动送上门来,我也无力再给一位女性带来快乐了。老年人讨厌年轻人吗?年轻人让老年人充满了嫉妒与仇恨吗?难道老年人不该讨厌年轻人吗?荒诞感自每一个角落迅速渗透进来,我的心因疯狂的渴望而怦怦直跳,就好像针对失禁进行的治疗对恢复性功能也有一定的疗效,这当然是不可能的——可是,在我隐居了十一年之后,不论我是多么性无能,多么性荒疏,在遇见杰米后我的性欲又被唤醒了。就好像性欲本身要拼命去证明它是一种生命力,就好像这个小妇人的出现带来了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