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奥斯瓦德、鲁比和其他(第15/20页)
劳拉把话都说到那个分上了,他还怎么跟她争辩?她说的话句句在理,又那么真诚,而他自己的观点却那么虚伪,那么不堪一击。他只能寄希望于劳拉想不出那些话来反驳他,不过以他对劳拉的了解,这种可能性很小。哦,那个勇敢清醒、严肃善良的罗蕾莱啊!可是,是他甩了她的。原因就是那本讲述主人公如何冲破束缚获取自由的书。
到了班克街,考虑到司机在西区高速公路上的勇敢表现,祖克曼给了他五美元的小费。其实,给一百块他也很乐意,他回家了。
不过劳拉还没有。他把门铃按了一遍又一遍,一会儿跑到隔壁,一会儿又从楼梯口下到地下室,不停地大声敲门。那个退休教师罗斯玛丽从猫眼里盯着他看了很久,才给他开门。
劳拉去宾夕法尼亚州的艾伦伍德监狱了,她去找道格拉斯·马勒商量他假释的事。罗斯玛丽跟他说这话的时候,一条链子还搭在锁上呢,说完才极不情愿地开门让他进来。
艾伦伍德是一所安全级别很低的监狱,联邦政府关在这里的都是一些非暴力罪犯。道格拉斯是劳拉的一个客户,他本来是耶稣会信徒,离开教区是为了不受“神职人员”的庇护反对征兵。去年祖克曼跟劳拉一起去看他的时候,他还向祖克曼坦白了离开的另外一个原因:教会派他去哈佛学习中东语言,而他在那里失去了处子之身。“你要是走在剑桥(30)的校园里,不戴罗马领(31),这种事情是会发生的,”道格拉斯说。道格拉斯一般只在参加支持凯撒·查韦斯(32)或是反战游行时,才戴罗马领,平时他只穿工作服和牛仔裤。他二十五岁左右,有点害羞,却又善解人意,是个典型的中西部地区人,一双浅蓝色的眼睛亮晶晶的,而他对自己从事的这项提倡自我牺牲克己奉献的事业所倾注的全部心血,活脱脱都在那双眼睛里了。
道格拉斯从劳拉那里得知祖克曼的一部小说即将杀青,上次去看他的时候,他就跟这位小说家讲了许多趣闻轶事,主要关于自己还是个中学生时跟手淫这一恶习进行的不懈斗争。他龇牙咧嘴,羞愧脸红,给祖克曼回忆了自己在密尔沃基的往事。有时候早上起床第一件事就是去忏悔,痛陈自己前一晚的无度,可没过一个小时,他就又来忏悔了。不管是今生还是来世,都没什么能帮他。冥想耶稣受过的苦难没用,来世复活的承诺也没用,耶稣教学校那个牧师虽然同情,也很无奈,最后一天之内只肯赦免他一次。道格拉斯几个最精彩的故事,经过祖克曼加工,融合自己的过往,变成了书中卡诺夫斯基的生活,卡诺夫斯基从小生活在新泽西州,被犹太教的手淫问题困扰,而道格拉斯是长在威斯康星州,从小受天主教折磨。《卡诺夫斯基》出版后,祖克曼曾把带有他亲笔签名的书寄给道格拉斯,而他却回了一张便条,简洁明了,话中充满怜悯之情:“告诉可怜的卡诺夫斯基,我为他祈祷。道格拉斯·马勒神父。”
“她明天就回来了,”罗斯玛丽说道,她说这话的时候站在门边等着内森走,感觉好像内森是强行闯到门厅这里的,而她不能容忍他继续横冲直撞了。
罗斯玛丽家客厅的柜子里放着劳拉的材料。有一次联邦调查局的人破门而入,由于她的保护,那些东西硬是没被他们搜去,从此以后,这个孤独的老太太的生活总算有了点意义。而同样的,在这三年里,劳拉也是像女儿一样照顾罗斯玛丽:陪她去配镜验光,带她去做头发,帮她戒了安眠药,她七十大寿时还给她做了个很大的生日蛋糕……
祖克曼发现自己得坐下来才行,他想起了那个长长的好事清单,还有那个列出这张清单的好女人。
虽然不情愿,罗斯玛丽也坐了下来。她现在坐着的椅子,原是他搬走之前书房里的丹麦椅子,他以前都是坐在那张椅子上读书的。她脚边的那个摩洛哥软椅,也是他搬到郊外以前的那把。
“内森,你的新公寓怎么样?”
“孤独,很孤独。”
她机械地点了点头,其实她才不在乎他的回答是什么呢。“那你工作呢?”
“工作?糟透了。根本就没工作。已经好几个月没工作了。”
“那你那美丽动人的母亲怎么样了?”
“天知道她怎么样了。”
罗斯玛丽的手经常都是一颤一颤的,现在显然因为祖克曼的回答变本加厉。她看起来让人觉得她饮食特别不好。有时候她吃晚饭的时候劳拉必须得到她家来跟她坐在一起吃,只是为了确保她真的吃了点东西。
“罗斯玛丽,劳拉怎么样了?”
“她挺担心小道格拉斯的,她又为他假释的事去找科赫议员了,不过看起来希望也不大。道格拉斯在那边监狱心情也不大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