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在雕像楼对面(第9/17页)

“我和卡坚卡收拾了你们的屋子。我怕你先就去那里。我不愿你看到家中是那么一种情景。”

“什么情景?那儿怎么了?给破坏了,杂乱不堪?”

“杂乱。又很脏。我打扫了一遍。”

“你在回避要害。你没全说出来,对我还瞒着什么。随你吧,我不打算追问。讲讲冬尼娅。女儿命了名吗?

“叫玛莎。为了纪念你母亲。”

“说说他们的情况吧。”

“以后有机会再说好吗?我不是对你说了,我是强忍着不哭的。”

“借给你马的那个萨姆杰维亚托夫,是个很有意思的人物。你看呢?”

“极有意思。”

“我很了解萨姆杰维亚托夫。我们来到这个新地方之后,他是我们家的朋友,帮助过我们。”

“我知道。他对我讲过。”

“你们大概很有交情吧!他也尽力要帮助你吗?”

“他对我,简直做尽了好事。我不知道没有他该怎么办。”

“我很容易想象。你们之间一定是亲密的同志关系,态度很随便?他多半是狠命追求你吧?”

“还用说。寸步不离。”

“你呢?对不起。我太过分了。我有什么权力追问你?请你原谅。这太不自量了。”

“不,没关系。你感兴趣的一定是另外一点吧:我们之间是什么关系?你想知道,我们的交情中是不是渗进了某些个人的东西。没有,当然没有。我在数不清的事情上,都得感激萨姆杰维亚托夫,欠情太多。不过,即使他给我穿金衣,即使他为我豁出了命,也不会使我同他再接近一步。他的气质同我格格不入,我有一种天生的反感。他们这样的人,处理起日常生活的事,精明强干,非常自信而且干脆利落,简直无可替代。可是在感情问题上,男性的雄赳赳的自鸣得意,就令人讨厌了。我理解情爱和生活完全是两回事。不仅如此,在道德方面,萨姆杰维亚托夫使我想起另一个极其令人讨厌的人。由于那人的罪过,我才是今天的这样的人,也亏了那人,我才是现在的我。”

“我不理解。你是什么样的人?你指的什么?你解释一下吧。你是世上最好的人。”

“哎呀,尤拉啊!哪能这样说呢。我认真和你说话,你却像在客厅里讲恭维话。你问我是什么样人。我是被摧残的、一辈子带着创伤的人。我还没成年,被人罪恶地变成了女人,从最丑恶的方向接触了生活,听信了一个人虚伪的庸俗的见解。那是个在旧时代过了中年的十分自负的寄生虫,是个享乐无边、无所不干的人。”

“我猜到了。以前我也有过这类揣测。可你等等。不难想象你那时忍受的过早的痛苦,你那无知的恐惧,少女遭到的第一次屈辱。但这已是过去的事了。我是想说,现在你不该再为这些苦恼;这应该是爱你的人们感受的痛苦,比如我。是我应该痛心疾首,悔恨当时我没有同你在一起,我没有能为你制止,如果那确实是你的痛苦。说来奇怪,我觉得自己只有对比我低下的、迥然不同的人,才会产生强烈的、难以遏制的妒忌。如果与我竞争的人比我高尚,那我产生的完全是另一种感情,假如一个精神同我接近、受到我敬爱的人,和我同时爱上了一个女人,那么我对他的感情是一种遗憾的友情,不是口角,不是争讼。我当然一分钟也不会与他分享我的崇拜对象。但我可以怀着并非妒忌的完全另一种痛苦的感情,不带火药味和血腥味的感情,甘心退让。同样的道理,如果我同一位画家发生冲突,而他在与我相近的画作中,表现出优越的笔力令我折服,那我一定会放弃探索,不再重复他已经做过并且征服了我的工作。

“我把话扯远了。我想,倘若你没有这么多苦难,没有这么多抱憾,我是不会这么热烈地爱你的。我不喜欢正确的、从未摔倒、不曾失足的人。他们的道德是僵化的,价值不大。他们面前没有展现出生活的美。”

“我讲的就是这个生活美。我觉得要想看到生活的美好所在,必须有纯真的想象力,有天真的感受。而我恰恰被剥夺了这个。如果不是从一开始就透过别人庸俗的眼光看待生活,也许我本来会形成自己的生活观。不仅如此,由于道德低下、只图自己欢乐的一个平庸角色介入了我刚刚开始的生活,所以即便后来我同一个优秀的出众的人结婚,也未能美满,虽然这人曾经十分爱我,我也以同样的感情回报。”

“等等。以后再给我讲你的丈夫吧。我对你说过了,能引起我妒忌的,一般是品格低下的对手,而不是势均力敌的对手。对你的丈夫,我没有妒意。那一个呢?”

“哪个‘那一个’?”

“那个坑害了你的生活的腐败的人。他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