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在雕像楼对面(第13/17页)

“我对拟态问题,也就是机体外部适应周围颜色的问题,几乎着了迷。在适应色彩的过程中,掩盖着从内在转为外在的惊人现象。

“在讲课中我大胆地触及了这个问题。结果就来了,说是:唯心主义,神秘主义。歌德的自然哲学,新谢林主义……

“我得离职。我自愿申请从省卫生局和研究所退职。在医院里我争取多呆些时候,到赶我走为止。我不愿意吓唬你,可我有种预感,好像不是今天就是明天就会逮捕我。”

“上帝保佑,尤拉。幸亏到这个地步还早呢。不过你说得对,多加小心没有坏处。据我的观察,这样的新政权的建立,往往都得经过几个阶段。最初总是理智的胜利,批判精神,同各种成见斗争。

“然后进入第二个阶段。‘混进来’的黑暗势力,伪装同情的势力占了上风。于是怀疑、告密、阴谋、仇视等与日俱增。你说得对,我们正处于第二阶段的初期。

“这样的例子可以信手拈来,这里的革命法庭新从霍达特镇调来两个老政治劳工,都是工人出身,一个叫季韦尔辛,另一个是安季波夫。

“两个人都非常了解我,一个就是我丈夫的父亲,我的公公。可就是从他们不久前调来开始,我为自己和帕沙的生命担心起来。他们什么事都做得出。安季波夫对我没有好感。他们干得出,为了最高的革命的公理,不知哪一天把我甚至帕沙消灭掉。”

过了没多久,重又谈起这个话题。这之前小货栈街四十八号,就是门诊处隔壁寡妇戈列格利亚多娃家里,夜间被搜查了,找到一个武器仓库,破获了一个反革命组织。城里抓了许多人,搜捕还在继续。人们就这件事悄悄议论,说一部分嫌疑分子往河对岸跑了。有人议论说:“这有啥用?河同河可不一样。有的河应当说管用,比方说海兰泡的黑龙江,一边是苏维埃政权,另一边是中国。跳进水里,游到对岸,就溜之大吉了。那才算得上是条河。这就是另一回事了。”

“形势紧张了,”拉拉说,“咱们的安全时期已经过去。非逮捕咱们不可,你和我。那时卡坚卡怎么办呢?我是母亲,我必须防止这种不幸,得想想办法。我在这一点上必须下定决心。可一想这个就要发疯。”

“咱们一起来想想。用什么方法才能得救呢?我们有力量防止这个打击吗?要知道这看来是在劫难逃的。”

“不能逃跑,也没处逃跑。倒可以找个地方避起来,不再露面。比如到瓦雷基诺去。我常常想到瓦雷基诺那里的房子。那儿离这儿相当远,又很荒凉。到了那儿,我们可不像这里,总在人家的眼皮底下碍事。冬天快到了。我可以承担过冬的种种准备工作。等他们找上来,我们已经争取到一年的时间,这很上算。萨姆杰维亚托夫会帮我们同城里保持联系。他大概能同意把我们隐藏起来,是吗?你说呢?自然,如今那里没有人烟,空空荡荡,怪可怕的。至少三月份我去时是这样。还听说那里有狼,太吓人了。不过,现在的人,特别像安季波夫或季韦尔辛这样的人,比狼更可怕。”

“我不知道该对你说什么。你不是总撵我回莫斯科吗?劝我别拖延不走。现在这事容易些了。我在火车站打听过。对倒卖粮食的,看来撒手不管了。不是所有偷搭火车的人全拉下车来。毙人毙累了,这会儿很少再枪决。

“让我不安的是,我给莫斯科寄去的信,全都没有回音。需要去莫斯科打听一下家里人的情况,你自己老是对我讲这个。那么怎么理解你要去瓦雷基诺的话呢?难道你不要我去,一个人去那个可怕的僻壤?”

“不,没你这当然是办不到的。”

“可你又一直催我回莫斯科。”

“是呀,需要这样。”

“你听我说。你知道吗?我有个极妙的计划。咱们一起去莫斯科吧。你同卡坚卡一起跟我走。”

“去莫斯科?你别是发了疯?我干吗要去那儿?不,我得留下来。我得在附近随时做好准备。这里要决定帕沙的命运。我得等到有个结果,一旦需要我得帮得上。”

“那咱们想想卡坚卡怎么办。”

“谢拉菲玛不时到我这儿走走,谢拉菲玛·东采娃。前两天咱俩还谈起过她。”

“当然。我常见她来你这儿。”

“你真叫我感到奇怪。男人们眼睛都长到哪里去了?我要是你,一定会爱上她的。多好的人啊。看那外表!身材,体形,脑子,学问,人性,思想多清楚。”

“我从营地回到这里那天,是她姐姐格拉菲娅裁缝给我刮的胡子。”

“我知道。姊妹们都跟大姐——图书管理员阿芙多季娅一起生活。是诚实干活的一家人。万一咱俩被带走,我打算求她们把卡坚卡领去照看。我还没下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