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期小说(第7/10页)

尽管厨房里没有红色,哪个角落都看不到红色,但休依旧觉得在接近“另一个时候”。

“有一天,她似乎失去信心了——那是去年秋天的时候,”休的眼睛睁得很大,迸射着光芒,他又一次走上楼梯,打开了浴室的门,把手放在眼睛上,来遮挡记忆,“她试着去伤害自己,我放学回来的时候,发现了她。”

约翰跟了上来,小心地抚摸着休那罩着运动衫的胳膊。

“别担心。因为情绪低落和忧郁,很多人都必须要去医院的。这可能发生在任何人身上。”

“我们必须把她安置在医院里——最好的医院里。”对于漫长往昔的记忆,受到迟钝阴暗的孤独感所玷污,就跟那永远令人无法忘怀的“另一个时候”一般残忍——那究竟持续了多久?在医院里,妈妈能四处走动,她总是穿着鞋。

约翰很谨慎地说:“这个派的味道毫无疑问,很棒。”

“我妈妈是个很棒的厨师。她会烘焙像猪肉派和鲑鱼面包这样的东西,以及牛排、热狗。”

“我讨厌吃了就走。”约翰说。

休极端害怕被孤身一人抛下来,因为他已经感觉到自己重重跳动的心脏发出来的警告声。

“别走,”他恳求道,“我们再聊一会儿吧。”

“聊些什么?”

休不能告诉他,即使是约翰·莱尼也不行。他不能告诉任何人这幢空屋子的事情和以前的惨状。“我从来没哭过,你哭过吗?”他问约翰。

“我有时候会哭的。”约翰承认。

“我希望在母亲离开的日子里跟你可以更熟一些。以前,爸爸和我几乎每个周六都去打猎。我们以鹌鹑和鸽子为食——我打赌,你会喜欢那样子的。”他用更低的声音补充道,“在星期天,我们会去医院。”

约翰说:“出售这些票是个十分棘手的任务。很多人都没兴趣去看高中合唱团俱乐部表演的小歌剧。除非他们知道有谁亲自参加了这个,否则他们宁可待在家里看一出好的电视秀。很多人买票都是出于公德心。”

“我们很快就可以弄到一台电视机了,很快很快。”

“没有电视我可没办法活。”约翰说。

休的声音带着歉意:“爸爸打算先付清医院欠款,因为每个人都知道,生病是最花钱的了。那之后我们就能弄到电视机。”

约翰拿起他的牛奶杯。“斯寇尔(Skoal),”他说,“这是瑞典语中喝东西之前会说的话,一个带着良好祝愿的词。”

“你知道很多外国词儿,还有很多种语言。”

“也不是太多,”约翰很坦率地说,“只有‘卡普特(Kaputt)’、‘阿迪尤斯(Adiós)’和‘斯寇尔’,以及法语课上学过的那些东西,并不怎么多。”

“那已经很‘巴库’[60]了。”休说,感觉自己相当机灵,对自己感到满意。

那些积蓄已久的紧张感突然爆发为身体的活力。休从廊柱下面找出篮球,然后就飞奔去了后院。他连着拍了好几下篮球,瞄准了篮筐——那是爸爸在他这次生日的时候放上去的。投篮投偏了之后,他把球传给了随他而来的约翰。户外运动是很好的事,大自然中的嬉戏使休感到轻松,他想出了一首诗的首句:“我的心就像篮球一样。”通常,当一首诗飘到他脑海中时,他都会趴在起居室的地板上,尝试着去捕捉韵律,他的舌头在嘴巴的一侧运动着。母亲从他身上跨过时,会称呼他雪莱·坡[61],有时她会将她的脚轻轻放在他的屁股上。母亲一直都很喜欢他写的诗。今天第二行来得很快,宛如魔法一般。他很大声地将它念出来给约翰听:“‘我的心就像篮球一样,欢欣鼓舞地滚落门廊。’你觉得这句作为一首诗的开头如何?”

“听起来多少有些疯狂,”约翰说完慌忙又纠正自己的话,“我的意思是,听起来有点古怪,我是说古怪。”

休意识到约翰为什么会换词了,于是打球和写诗的兴致马上便从他的身上溜走了。他抓起球站在那儿,球揽在臂间。金灿灿的下午,门廊下的紫藤葡萄正在怒放着,那些紫藤仿佛是薰衣草色的瀑布,清爽的微风捎来带有阳光气息的花香。艳阳蓝天,晴朗无云。这是春天里首个暖洋洋的日子。

“我得走了。”约翰说。

“不要!”休的声音绝望得不顾一切,“你不想再吃一块派吗?我从未听说过哪个人只吃一块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