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期小说(第6/10页)
“休,”约翰喊道,“休!”
头晕目眩的状况逐渐消散,休又感到了新的懊恼——莱尼正在喊他的名而不是他的姓,莱尼认为他是个过分依赖母亲的胆小鬼,不配再按以前约定的那样用动感、壮烈的姓氏来称呼他。当他回到厨房时,头晕目眩的状况完全消散了。
“布朗,”约翰叫了他一声,这一来,休的懊恼消失了,“这栋建筑物里有什么东西和奶牛有关吗?比如那种流动的白色液体,在法语里他们管它叫‘雷特(lait)’,我们这儿管它叫‘老纯乳’。”
休感到打击带来的愚钝减轻了。“噢,莱尼,请原谅我。我怎么全忘了?真是个傻瓜!”他从冰箱里取出牛奶,又找来两只杯子,“我没动脑子,心思放在其他事情上了。”
“我知道,”约翰说,过了一会儿,他牢牢盯住休的眼睛,语气平静地问道,“你为什么那么担心你母亲?她生病了吗,休?”
休现在知道,直呼名字并非是一种怠慢,那是因为约翰正在说的东西太严肃,以至于没有办法动感起来。比起交往过的其他朋友,他更喜欢约翰。在餐桌上与约翰对面而坐,他感觉更加自然,也莫名其妙地感觉更加安全些。看着约翰那双平静的灰色眼,友情的感染力抚慰了恐惧的心。
约翰又问了一次,仍旧是很平和的语调:“休,你母亲生病了吗?”
休不会回答其他任何男孩这个问题,除了他的父亲,哪怕别人问得极为委婉,他也从未跟任何一个人谈起过自己的母亲。他和父亲仅仅在忙于某件具体事情的时候才会谈起母亲——比如做木工活时,或者那两次他们在森林中打猎时,或者当他们一起做晚饭以及洗刷碗碟时。
“她也不完全是病了,”休说,“但是爸爸和我却很担心她。至少我们曾经担心过一段时间。”
约翰问:“那她是心脏有什么问题吗?”
休的语气紧张起来。“你听说过我跟那个笨蛋——科雷姆·罗伯茨打的那场架吗?我把他那张蠢脸拖在了碎石路上,几乎都要把他给宰了,这是真的。他至少扎了两天绷带,或许现在还带着一堆伤疤呢。我被罚每天下午待在学校里,整整一周。但我真的差点把他给宰了,如果帕克斯顿先生没有过来把我拉开的话,我会那样做的。”
“我听说过这件事儿。”
“你知道我为什么想要杀了他吗?”
在那么一瞬间,约翰的眼睛避开了。
休绷直了身体,他那破了皮的、典型的男孩子的双手紧抓住桌子沿。他带着嘶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那个笨蛋逢人便说我母亲在米利奇维尔市,到处散播我母亲已经疯了的谣言。”
“无耻的狗杂碎!”
休用无奈的语调轻声说道:“我的母亲是在米利奇维尔市。但那并不意味着她就疯了。”他很快补充,“在那个很大的州立医院里,有提供给疯人的楼房,还有其他的建筑物,是提供给那些仅仅生了病的人的。妈妈只不过是暂时病了。爸爸和我讨论过这个,我们都认为米利奇维尔市的医院有最好的医生,她可以得到最好的护理。但是,你是知道我妈妈的,她比这世界上任何人离‘疯’都要远。约翰。”他又说了一遍,“我得上楼去。”
约翰说:“我一直都认为,你妈妈是这个小城中最好的女士之一。”
“你知道,妈妈身上发生了一件很奇怪的事情,自那之后她就变得忧郁了。”
忏悔,这所有根深蒂固的词语里面最为根深蒂固的一个,开启了这孩子心中早已溃烂了的秘密,于是他继续说话了,更加快速、紧迫,片刻不停地找寻根本无从预见的救赎。
“去年,我母亲觉得她就要有一个小宝宝了。她跟爸爸和我谈到这个。”他自豪地说,“我们都希望是个女孩,我负责选名字。大家都非常高兴。我找出了所有的旧玩具——电动火车,还有那些卡车……我想给她取名叫‘克蕾斯塔’——怎么样?这个女孩名字有没有打动你?这名字使我想到一些漂亮又高雅的东西。”
“孩子生下来就死了吗?”
即使是跟约翰在一起,休的耳朵也变红了;他用冰凉的手触碰着耳朵。“没有。其实是一种他们称作‘肿瘤’的东西,那就是发生在我母亲身上的事。他们不得不在这里的医院给她开刀,”他显得局促不安起来,声音变得很低,“然后,她身上发生了他们所说的‘生命变化’。”这些词对休来说,十分可怕。“在那之后她就变得忧郁了。爸爸说,这对她的神经系统是一场打击。这种情况通常发生在女士们身上,她的表现就是忧郁,而且每况愈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