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鬼(第18/19页)

“万事大吉!哦,我真是个混蛋!不,要死,就该她死。要是她斯捷潘妮达死了,那该多好啊。

“对,原来人们就是这样毒死或者杀死妻子或者情妇的。拿起手枪,去把她喊来,不是拥抱她,而是当胸给她一枪。于是一切就完结了。

“要知道,她是一个魔鬼。简直就是一个魔鬼。要知道她是违反了我的意志抓住了我的。杀死她吗?对。出路只有两条:要么杀死妻子,要么杀死她。因为不能这样活下去![11]不行!必须深思熟虑,要预先考虑好一切。要是这样继续下去,以后会怎样呢?

“以后我又会对自己说:我不想这样,我一定要把她忘掉,但我只是说说而已,到了傍晚,我又会到她家的后院那儿去,她又会知道,于是她又会来。或者是,别人知道了这事,去告诉我的妻子,或是我会主动地告诉她,因为我不能撒谎,我不能这样活下去。我不能!这件事总要被人知道的,连帕拉莎和铁匠都会知道。那么又有什么办法呢?难道能够这样活下去吗?

“不行,出路只有两条:不是杀死妻子,就是杀死她。不过还有……

“哦,是的,还有第三条出路:自杀。”他悄悄地说出声来,突然一股寒气走遍他的全身,“是的,自杀,那就不需要杀死她们了。”正因为他觉得,只有这条出路是唯一可行的,他心里不由得害怕起来。“我有手枪,难道我真的自杀吗?这可是我从来没有想过的,这将是多么奇怪啊。”

他回到自己房间里,立刻打开柜子,柜子里放着手枪。但他还没来得及打开枪套,妻子就进来了。

二十一

他连忙拿了一张报纸盖在手枪上。

“又是那副样子……”她看了他一眼,惊慌不安地说道。

“什么样子?”

“又是那副可怕的神情,就像你以前心里有话但又不愿意对我说的时候那样。根尼亚,亲爱的,告诉我吧,我看得出你心里很难受。告诉我吧,你的心里就会好过些。因为我知道没有什么不好的事。”

“你知道啦?不。”

“你说,你说吧,你说吧。我一定要你说。”

他苦笑了一下。

告诉她吗?不,绝对不能。况且也没有什么可说的呀。

也许他会告诉她的,但正在这时候奶妈走了进来,她问可不可以出去散步。于是丽莎就出去给孩子穿衣服了。

“那么你会告诉我的,是吗?我马上就来。”

“好吧,也许……”

她永远忘不了他说这句话时那种痛苦的微笑。她走了出去。

他匆忙地、像强盗一样悄悄地抓住手枪,从枪套里把枪拔了出来。“它还上着子弹呢,是的,不过这是好久以前的事了,而且还缺一颗子弹。好哇,来吧。”

他把枪口对准了太阳穴,又犹豫起来,但是一想起斯捷潘妮达,想起不再见她的决心,想起一次次内心的斗争、诱惑、堕落,又是斗争,不禁恐怖得颤抖了一下。“不,还是这样的好。”于是他勾动扳机。

当丽莎跑进房间——她刚从凉台上下来——他已经脸朝下扑倒在地上,一股紫黑色的热乎乎的血正从伤口里涌出来,身体还在微微颤动。

法院进行了一番侦讯,谁也无法理解和说明他自杀的原因。叔叔根本没有想到,叶甫根尼两个月前对他坦白的那件事与自杀的原因有什么关系。

瓦尔瓦拉·阿列克谢耶夫娜硬说,她早就预料到会出这样的事,这在他与她争辩的时候就看得出来。丽莎和玛丽亚·帕夫洛夫娜无论如何也不能理解怎么会发生这种事,也不相信医生们所说的他的神经有毛病,心理变态。她们决不能同意这种说法,因为她们知道,他的神经比她们所认识的数以百计的人都健全。

事实也是如此,如果说叶甫根尼·伊尔捷涅夫有精神病,那么,所有的人也都同样有精神病。至于真正有精神病的人,毫无疑问,正是那些只看到别人身上有疯狂的症状,却看不出自己身上也有这种症状的人。

1889年11月19日

雅斯纳亚·波良纳

《魔鬼》的另一种结局

……他对自己说,于是走到桌子跟前,从抽屉里取出手枪,把它检查了一遍——少了一颗子弹——接着就把手枪放进了裤袋。

“我的上帝啊,我这是在干什么呀!”他突然大声地说道,于是便双手交叉贴在胸前,祷告起来,“主啊,帮助我,饶恕我吧。你知道,我不想做坏事,可是我独自一人没有力量,求你帮助帮助我吧!”他一面说,一面对着神像画十字。

“我能够控制住自己,我出去走走,好好想想。”

他走进前厅,穿上皮袄、套鞋,然后走到台阶上。他不知不觉地绕过花园,沿着小路,向村里走去。村里,脱粒机仍旧在隆隆地响着,可以听见牧童的叫喊声。叶甫根尼走进谷物干燥棚,她在那儿,他立刻就看见了她。她正在把麦穗扒成堆,她一看见他,眼睛就笑了。她在散乱的麦穗旁来回走动,敏捷地把麦穗扒拢。叶甫根尼不愿意看见她,但又不能不看她,直到看不见她时,他才清醒过来。管家报告说,现在正在打的麦捆,因为堆放过久,脱粒比较费事,出的麦子也比较少。叶甫根尼走到滚筒跟前,因为麦捆铺开得不均匀,滚筒有时发出咔咔的声响,于是他问管家,像这种堆放过久的麦捆还多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