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鬼(第17/19页)
选举结束以后,叶甫根尼从城里回家。动身前大家都来祝贺他,他自然要表示感谢。吃饭时他喝了五杯香槟,他的头脑里浮现出一些崭新的生活计划,他坐车回家时一路上想着这些计划。正值晴和的初秋季节,平坦的道路,灿烂的阳光。马车快驶到家门口时,他正在想,由于这次当选,他在老百姓中一定会取得他一直梦想取得的地位,有了这种地位,他不仅能通过发展生产来为老百姓谋福利,使他们有工作可做,而且还能直接影响他们。他在想象,三年以后,他的庄园上的农民和其他村子里的农民会怎样评价他,“包括这个农民在内”。他心里想,这时马车正在村里行走,他望着一个农民和一个农妇抬着一只盛满水的木桶,正要横穿大路。他们停住了脚,让马车驶过去。原来这农夫是普切利尼科夫老汉,农妇就是斯捷潘妮达。叶甫根尼看了她一眼,认出是她,他觉得自己仍然十分平静,因而感到很高兴。她还是那么妩媚,然而这丝毫也打动不了他的心。他到了家,妻子在台阶上迎接他。这是一个异常美好的夜晚。
“怎么样,可以祝贺你吗?”叔叔说。
“是的,我当选了。”
“那太好了!应该痛快地喝几杯!”
第二天早晨,叶甫根尼去查看他久未过问的庄园的生产情况。村子里的新脱粒机正在工作。叶甫根尼在一群农妇中间走来走去,查看脱粒机的工作状况,极力不去注意她们,然而,无论他怎么克制,他还是有两三次看到正在搬运麦秸的斯捷潘妮达的黑眼睛和红头巾。他瞟了她两三眼,感觉到又有点不对头了,可是他自己也弄不清到底是怎么回事。直到第二天,当他又骑着马到村子里的打谷场去,毫无必要地在那儿待了两个小时,接连不断地、充满温情地看着他所熟悉的那个年轻女人富有魅力的身影,这时他才感到他已经毁了,完全地、彻底地毁了。又是那种痛苦,又是那种笼罩一切的恐惧。无可挽救了。
正如他所预料的,那种情况果然发生了。第二天傍晚,他自己也不知道怎么搞的,竟不知不觉地走到了她家的后院旁边,后院后面有一个草棚,有一次,他们曾在这草棚里幽会过。他仿佛在散步似的在那儿停了下来,点起了一支烟。她的邻家的一个农妇看见了他,当他转过身往回走的时候,他听见那个农妇在对什么人说:
“去吧,他在等你呢,他站在那儿急得要命。去呀,傻瓜!”
他看见一个农妇——她——向草棚跑去,但是他却没法折回去了,因为一个农夫碰到了他,他只好向家里走去。
二十
当他走进客厅时,他觉得一切都显得奇怪和不自然。早晨起来时他还精神抖擞,决心抛开这件事,忘掉它,不让自己胡思乱想。可是他自己也没察觉到这是怎么回事,整个上午,他对各种事务不仅毫无兴趣,而且还尽可能地放手不管。以前他认为重要的、能使自己感到快乐的事,现在他却觉得一点也不重要了。他下意识地尽量摆脱各种事务,他觉得必须解脱出来,使自己能好好想想。他终于丢开一切,一个人待着。当只剩下他一个人独自待着的时候,他信步向花园和树林里走去,而所有这些地方都引起他的回忆,令他销魂的回忆。他感觉到,此刻他在花园里徘徊,并对自己说,他有事情要考虑,可是实际上他什么也没有考虑,只是疯狂地、毫无道理地等待着她,希望出现一个奇迹会使她突然知道他需要她,于是立刻赶到这儿来,或者到一个谁也看不见的地方去,或者在一个没有月亮的黑夜,任何人都看不见,连她自己也看不见四周的一切的那种黑夜,她突然来到他的身边,于是他就能接触到她的身体……
“是的,我想要和她断的时候,就与她断绝了关系,”他对自己说道,“是的,我为了有益于健康曾经跟这个干净的、健康无病的女人有过关系!不,和她只做露水夫妻是不行的。我原以为我抓住了她,结果却是她抓住了我,而且抓住了不放。我以为我已经解脱了,实际上却没有解脱。结婚的时候,我欺骗了自己。一切都是胡扯,都是欺骗。自从我和她发生关系以来,我就体验到一种新的感觉,真正做丈夫的感觉。是的,我应该和她同居。
“是的,对我来说,可能有两种生活:一种是我和丽莎已经开始了的生活:公务、家业、孩子、人们的尊敬,如果要过这种生活,就不能有她斯捷潘妮达。就得像我所说的那样,把她打发走,或者为了没有她,干脆把她消灭掉。而另一种生活那也就在眼前,把她从她丈夫手里夺过来,给他一笔钱,不顾羞耻,跟她同居。可是这样一来,就不能有丽莎和米米(孩子)。不,那又何必呢?孩子并不碍事,不过不能有丽莎,她得离开。就让丽莎知道好了,让她去诅咒好了,她得离开。就让她知道我抛弃她为的是跟一个乡下娘儿们同居,就让她知道我是个骗子、下流坯。不行,这太可怕了!不能这样做。是的,不过也可能出现这样一种情况,”他继续考虑道,“也可能是这样,丽莎得了病,死了。她死了就万事大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