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洛采奏鸣曲(第10/33页)
“瞧,您在笑,”他对我嚷道,“可是这根本不是开玩笑。我坚信,有朝一日,也许很快,人们就会明白这个道理,并且会感到惊讶:一个容忍这类破坏社会安定的行为的社会居然能够存在,在我们这个社会里居然会容忍妇女穿戴着直接引起肉欲的服饰。要知道,这无异于在游园会的各条小路上设置形形色色的陷阱,甚至比这还要糟糕!为什么赌博要禁止,而女人们穿戴各种妓女一般的、引起肉欲的服饰就不加以禁止呢?它们比赌博可要危险一千倍呀!”
十
“我就这样被逮住了,我真是所谓堕入了情网。我不仅把她看作一个十全十美的女子,而且在我当未婚夫的那段时期,我把自己也看成一个完美无缺的男人。要知道,任何一个坏蛋,只要他去找,总能找到一些在某个方面比他还要坏的坏蛋,因此他总能找到一些足以自豪的理由,因而自满自足。我也是这样:我结婚并不是为了钱——完全无利可图。我结婚并不像我的大多数朋友那样,是为了钱或为了建立某种关系——因为我富有而她贫穷。这是第一。其次,我引以为豪的是,别人结婚是打算婚后仍像婚前那样继续过一夫多妻制的生活;而我却决心在婚后实行真正的一夫一妻制。为此,我的那份自豪啊,简直无边无际。是的,我是一头奇蠢无比的猪,可是我却自以为是天使。
“我当未婚夫的时间并不长。现在,每当我想起我当未婚夫的那段时期,就不能不感到羞耻!多么讨厌啊!要知道,爱情意味着精神,而不是肉欲。好吧,如果爱情是精神的,是一种精神上的交往,那么这种精神上的交往就应当表现在言语和交谈之中。可是我们却完全不是这样。每当我们单独相处的时候,谈话简直困难极了。就像是西西弗斯的苦役[8]。挖空心思想说些什么,可是话说出来以后,又是相对无言,又要去搜肠刮肚,简直无话可说。可以说的一切,关于未来的生活,关于各种安排和计划,都已经说完了,再说什么呢?如果我们俩是动物,那我们就会知道,我们根本无须说话。可眼下恰好相反,必须说话,却又无话可说,因为我们感兴趣的事情,并不是用谈话可以解决的。可与此同时,还有那些岂有此理的风俗:糖果啦、甜食啦、大吃大喝啦,还有那一切讨厌的婚礼准备工作:讨论住宅、卧室、被褥、便服、睡衣、衬衣、梳妆台等等。您要明白,如果像那个老头儿所说的那样,按照《治家格言》去结婚的话,那么羽绒垫被啦、嫁妆啦、床单啦——这一切不过是伴随圣礼的一些细节罢了。可是我们,十个结婚的人中未必会有一个是过去没有结过婚的,五十个人中未必会有一个人事先不准备一有适当的机会就对自己的妻子不忠诚。大多数人都把到教堂去只看成占有某个女人的特殊条件,您想一想,在这种情况下,这一切繁琐的事情具有多么可怕的意义啊。事情的全部本质就在这里。这就像在做买卖。把一位纯洁无瑕的姑娘卖给一个淫棍,并为这笔买卖履行某种正式的手续。”
十一
“大家都是这么结婚的,我也这么结婚了,接着便开始了闹哄哄的所谓蜜月。要知道,光是这个名字就显得多么下流啊!”他恶狠狠地嘀咕道。“有一次,我在巴黎观光,观看各种游艺杂耍,我在广告牌上看到一个长胡子的女人和一只水狗,进去一看,原来只不过是一个穿着袒胸露臂的女人服装的男人,和一只裹着海象皮在浴缸里游泳的狗而已。真是一点意思也没有。但是当我走出来时,马戏团的老板却恭恭敬敬地把我送了出来,并且指着我对入口处的观众说:‘你们问问这位先生,是不是值得一看?请进吧,请进吧,每人一个法郎!’我不好意思说不值得一看,马戏团的老板大概也估计到这一点。那些体验到蜜月的下流肮脏、但又不忍心使别人扫兴的人,大概也是这样。我也不忍心去扫任何人的兴,但是现在我真不明白,我当时为什么不说真话。我现在甚至认为,必须把这个真相说出来。别扭、羞耻、恶心、惋惜,而主要是无聊,无聊透顶!这就与我刚学抽烟时的感觉一样,当时我真想吐,唾沫都流出来了,但我把唾沫咽了下去,装作很快乐的样子。抽烟的乐趣,就同夫妻间的乐趣一样。如果真有什么乐趣的话,那也是以后的事:夫妻双方必须都使自己养成这种纵欲放荡的品行,才能得到其中的乐趣。”
“怎么是纵欲放荡呢?”我说,“要知道,您讲的可是人类最自然的属性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