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遗闻(第7/20页)

而今又该怎样呢?他该诉诸武力吗?例如,将这位珠戏导师拘留家中,同时立即,就在今晚,发出紧急通告,召集全体委员,开一次紧急会议,行吗?他这么做,会招致反对么?这岂不是合情合理的手段么?不错,这是合理合法的办法,但他的内心却有某种东西提出异议。采取这样的措施,他究竟会得到一些什么样的结果呢?除了屈辱克尼克导师之外,他什么也得不到,而对卡斯达里,更是毫无益处可言;顶多只能使他本人缓和一下窘迫的处境,不再单独面对此种丑恶而又复杂的情势,不再单独肩负全部的责任而已。假如有任何办法可以补救这种恼人的事情,假如有任何办法诉诸克尼克的荣誉感,假如有任何办法可以改变他的心意的话,那也只有以私下面谈的方式,才有积极的结果可言。他们两个,克尼克与亚历山大两人——而非其他任何人——必须不屈不挠地,面对面地来打这场硬仗,来解决这种难解的纠葛,才能达到目的。而即使在他如此想时,他也得承认克尼克的做法——直接来找他商谈最后挣扎和离职的事情,避免与他已不再承认的教育委员会作进一步的接触——基本上不但适当,而且得体。约瑟·克尼克这个人,即使是在做出如此悖逆而又可厌的事情之时,仍然不会有失风度和老到的。

最后,亚历山大导师终于决定信赖他自己的说服力,而不让任何别的官员插手其间。直到现在,在他得了这个决定之后,他才开始思索这件事情的细节,并且自问这位导师的行动究有怎样的适当性——因为,毕竟说来,克尼克的此一步骤,尽管令人难以置信,但它的诚实性与正直性似乎是无可置疑的。现在,他将珠戏导师的大胆计划试着做一个分类的研究,看看它的法律根据究在哪里——因为他对教会组织章程是再熟悉不过的了——结果得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结论:实在说来,克尼克并没有违反章程的规定。就算数十年来一直没有人引用过相关的条文,亦可看出这个章程确有明文规定:凡是教会组织成员,人人皆可随时依照自己的意愿辞职不干。当然,凡是辞职的人,不但必须放弃他所拥有的一切特权,而且必须离开卡斯达里社团。而今假设克尼克交还印信,向教会组织提出辞呈,并且自动踏入俗世之中,不用说,他确是做了从未之闻,颇不寻常,可说惊世骇俗的事情,但他却没有违反任何规定。尽管他这种行为不可理解,但从任何规定来看,都没有违法的情节可言,而他所采取的办法,并不是在董事长的背后私自进行,而是亲自前来宣布他的决定——而这种做法,不但完全合法,甚至还不免过于拘泥细节了一点。然而,问题是,这样一个受人尊敬的人,圣秩组织的这样一个台柱,怎么会做出这样一种决定呢?不论怎么说,他所计划的一切,莫不皆有背弃的成分。在有上百虽不成文,但同样神圣、同样不言自明的关系可用时,他该怎样采用此类成文的规定来使他避免采取这个步骤呢?

亚历山大听到一阵钟声响起。他挣脱这种无益的思索,起身去洗了一把澡,耐心地做了十分钟的调息,然后进入他的静室打坐一个小时,以便储蓄精力和定力,而后上床就寝。他不要再想这件事情了——直到明晨。

次日早晨,在董事会宾馆执役的一位青年,带着珠戏导师来见董事长,因而有机会一窥这两人互打招呼的情形。虽然这位青年早已见惯了这些导师们打坐和修炼的神态,但这两位名人互相问候的表情、举止,以及说话的语气,却令他颇感意外。其中含有一种新鲜的要素,一种过度的沉着和镇定。据他告诉我们,那种情形看来很是不像教会组织两位显要会面常见的样子,因为,一般而言,这些人见面时,大都从容沉着,偶尔拘泥一下仪式或形式,但总像参加庆会一般地高兴——尽管往往也会变成一种殷勤、钦敬,以及过度谦下的竞赛。但他们这次的主客相见,好像一个陌生人,譬如外地的一位瑜伽大师,前来拜见教会组织董事长并与他一较高下一样。他们两人的言谈和举止都显得非常谦虚和忍让,但他们的眼神和面色,尽管显得十分安静、专注,而又镇定,但却充满着一种潜在的压力,好像两人都在发光或带有一种电流一般。可惜我们这位目击者没有机会看到或听到其后的情况,因为他们两人不久就在办公室里消失了。大概是进入亚历山大导师的书斋了。他俩在那里一连待了好几个钟头的时间,一直不许人去打扰。我们所得这次谈话的记录,系由戴山诺利议员在种种情况之下记述而成,因为约瑟·克尼克后来曾经对他透露了一些详情。